数日后,船靠岸,到了江南苏州。
下船之后,张潭第一件事就是让阿鲍把沐婷送走,似乎一刻不想让她多待。沐婷走之前,抱着琵琶,还想多跟张潭说几句话,一脸依依不舍的表情,“张潭大哥,谢谢你帮了我,日后……”
张潭打断她的话,挥挥手,“日后我们就不必相见了,你自己保重吧。”
沐婷:“……”
她皱着脸,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阿鲍拉走了,只留下一个回眸。
王可依看到她那个眼神,满满都是不甘心的意味,似乎还有对她的怨愤。
她不太理解,但她觉得这世上不是所有人她都可以理解的,所以并不重要。
她自认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沐婷的,虽然她并不认同沐婷的为人,但她觉得沐婷只是个被人摆布的可怜女人,害了柳雪莲的罪魁祸首是曹兴塔,不是她,她罪不至死,也不值得过于在意。
“夫人,这下没有人碍眼了吧?”
上了马车,张潭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像是小孩子邀功似的。
王可依淡淡一笑,“碍眼?我何时说过她碍眼了?”
张潭微微收敛了笑意,“你这几日在船上,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老是对我阴阳怪气吗?”
王可依眨了眨眼,一双桃花眼乖巧无辜,“我有吗?那是你的错觉吧?或者说,你做贼心虚?只有你把她放在眼里了,才会觉得她碍眼。但是很可惜,她根本不在我眼中。”
“你!”张潭收起笑脸,气得瞪了她一眼,“你这女人变脸还真快!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王可依侧过脸去看窗外,托腮用袖子掩盖住微微扬起的唇角。
哎,没有平日用惯了的帕子,还有些不习惯。不过被张潭抢走的那块帕子,她已经不打算去要了。
王可依并没有让马车直接回王家,而是跟着刘千娆去了她家,他们打算趁着王路阳不备,先把玉全布庄开起来。
刘千娆派去守在王家的小厮回来禀告,王夫人一直缠绵病榻,幸好一直就医,没有什么大碍,最近已经见她出来走动了。更关键的是,王夫人手上还掌握着一部分王家的财产,只有她知道藏在哪里,王路阳应该不敢对她怎么样。
这让王可依松了一口气,等店铺开起来了,她就可以回家看母亲了。
反正刘千娆家离王家并不远,有什么风声她也可以及时知晓。刘家大宅作为美食世家,庭院深深,在园林上最有风格,园子里种的大多数都是可以食用的植物果树,还有不少青菜,厨房的院子里,甚至养着不少家禽活物。
刘千娆给王可依安排住下的晨曦苑,窗子一推开,外面就是几颗桃花树。正是四月天,满树的桃花芬芳,随风飘动。
瑶琴把碧波琴放在窗前的桌案上,看着外面盛开的桃花,笑道:“好美啊,千娆姑娘真会选地方。”
王可依却用袖子捂住鼻子,“还是把窗子关上吧,这香味呛鼻。”
瑶琴哦了一声,想起小姐的旧事,是闻不得这香味的,忙把窗子关上了。
张潭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想起的却是王可依和江渊在三年前的桃花园中因琴声相识的那一幕,他只恨自己没有能早一点认识王可依。
回头刘千娆派人过来了,给她们带来了布料还有吃的用的,王可依顺手给自己新裁了一块新的手帕。
张潭看见了,坐到王可依旁边看她裁剪,他把自己怀里那块粉色的帕子摸出来,“你这次还要绣桃花吗?”
王可依摇摇头,“我这次只绣两个字,‘玉全’,保佑我这次开铺子大吉大利。”
“夫人果然比我还财迷啊。”张潭微微翘起唇角,把那块绣着桃花的粉色帕子小心塞到怀里,“那既然你有了新帕子,这块旧的就送我了。”
王可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送你了?那明明是你抢去的。”
张潭歪了歪头,唇边的笑容更深,“什么抢?咱们夫妻一场,你的不就是我的?”
王可依:“……”
懒得理你。
“夫人,要不你给我做个荷包吧?”张潭又摸出腰间的那个黑色荷包,“我娘这个有点旧了,我想要绣两匹黑狼。”
“你先让我看看。”王可依顺手把他那个黑色荷包拿过来,端详上面绣的两只白犬,仔细看来,针脚十分精巧,图案栩栩如生,“我总觉得你娘这绣工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知道她以前在江南的何处做绣娘吗?”
张潭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很小的时候,随我娘来过江南,但是回去后,我病了一场,忘了具体发生过什么事。”
王可依把荷包还给他,“你先收起来,改天我去找布庄里的老伙计问问,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张潭揣好荷包,在一旁看着王可依继续给她的新手帕绣字,她如此低眉颔首的样子,看起来越发温婉可爱,让人想要搂进怀里。
前阵子他们都过得颠沛流离,不是防备曹兴塔,就是防备江家的人,每日都是精神紧张,如今终于可以放松一些了。
他本想着回到江南后,就有机会可以温香软玉在怀,但是当晚王可依让瑶琴多收拾了两间卧房出来,她和张潭分开住。
王可依表tຊ示,反正这里都没有外人,他们也不需要掩人耳目了。
张潭也是无话反驳。
想起之前他和王可依置气的时候,两人冷战的日子更不好过。现在好不容易有些缓和,他也不想再闹僵了。
罢了,来日方长。
然而隔天刘千娆过来找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除了通知他们新铺子找好了,还告诉了他们另一个消息:“梁若琛回来了,可依姐姐,我要告诉他你在我家吗?”
王可依略微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张潭拍着桌子道:“当然不行了!”
刘千娆不解道:“为什么啊?我们三个从小到大就是最好的朋友,要不是梁若琛上山拜师去了,我们家可依姐姐也不至于被王路阳那小子欺负成这样啊。”
张潭脸色沉下来,他见王可依有些犹豫的表情,他的态度更坚决了,“那就更不能告诉他了,现在为了开新铺子,你们不是连王路阳都躲着吗?万一见了梁若琛,走漏风声被王路阳察觉怎么办?”
王可依听他这么说,觉得也有道理,她点了点头,“这倒是,那还是等铺子开张再说吧。我们明日先过去看看新铺子,确认一下细节。”
“好,但凭夫人安排!”张潭默默松了口气,他可刚踹开了江渊,万万不想再来个梁若琛。什么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有事的时候也没见他,现在还有他什么事?
新铺子就在悦鲜楼的旁边,位置显眼,铺面也不算小,门口的人流量也比较大。
王可依看过之后很满意,她还画了一幅装潢设计图,请工匠们布置,让瑶琴和阿鲍到时候盯着施工。他们预估了一下,估计一个月之后,店铺就可以开张了。
张潭看王可依那认真做事的劲儿,觉得跟平日很不一样,仿佛此时的她才像是真正的王家大小姐,故意逗她道:“夫人,这新店铺是不是还缺点人手?我的兄弟们可都是粗人,他们可不会做布料做衣服。”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可以花钱去别的布坊请工匠。”王可依以前经常去王家的凤翔布庄,工匠们是如何织布,如何刺绣,她都很了解,所以对招收工匠还是比较有把握。
张潭看着她,摸着下巴笑道:“不错嘛,现在已经有老板娘的风范了。”
王可依轻瞪了他一眼,“我不是老板娘,我是老板。”
张潭略微一怔,“那我呢?”
“你?”王可依弯起那双桃花眼,笑得有些狡黠,“你不是黑云帮大当家的吗?哪里稀罕当我这小店的掌柜呢?”
张潭:“……”
她是在故意在拿黑云帮这茬刺激他吧?
刘千娆扑哧一声笑出来,拉住王可依,“好啦,看完新铺子,本小姐请你们去隔壁悦鲜楼吃饭吧。”
阿鲍放下装潢设计图跑过来,舔了舔唇,“刘姑娘,带上我带上我,让我尝尝悦鲜楼总店大厨的手艺有多好。”
瑶琴捂着嘴笑,“看把你馋的,少不了你的。”
江南的悦鲜楼是总店,比起京城的分店铺面更大一些,也更热闹一些,就连装潢也更有江南的风味。
刘千娆领着他们一进门,就对那店小二拍拍手,笑道:“我的好朋友来了,快把咱们店里最好吃的酒菜拿上来。”
店小二应道:“大小姐交代过了,我们哪里敢怠慢?二楼靠窗户那边最好的雅座已经准备好了,五位请吧。”
五人上了二楼,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街景,等着一盘盘美味佳肴上桌。
糖醋鱼,酱香烤鸭,排骨藕汤,莲子羹,玉米虾仁,土豆牛腩……
瑶琴对刘千娆竖起大拇指,“千娆姑娘有心了,都是我和小姐爱吃的!”
刘千娆得意笑道:“那是自然,谁让你们是我的好姐妹呢。”
阿鲍闻着满桌的香味,食指大动,“不愧是总店,大厨的手艺果然很妙!”
张潭常年在水上飘着,本不是个挑食的人,对美食也没有什么执着,但是来到这里,也不免被这些精致美食吸引,吃上一口,就能感觉到江南水乡的温柔甜美。
他注意到,王可依也吃得很开心,似乎回到江南之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对他的态度也不是那么戒备了。
她这几日偶尔还会戏弄自己,他虽然有被她气到,但是心里又有些偷乐,觉得自己似乎更靠近她的世界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一些。
楼下进来了几个男人,店小二上前招待他们,张潭无意看了一眼,咦了一声,“那不是岳庆山吗?”
刘千娆听到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来朝楼下看过去,果然看到那个眼熟的身影,他穿着一身蓝袍,背着一把剑,高大笔挺的身材,冷峻英气的外表,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她兴奋道:“岳庆山居然来我们店吃饭了?太有缘了吧!我想去会会他!”
王可拉住她,笑道:“千娆,你可是店主,端庄一些,可别把人吓跑了。”
刘千娆觉得她说得有理,她家里人对她比较宽容,她平日确实太活泼了一些,不太像个大家闺秀,忙整了整衣服头发,“那我要怎么去跟他打招呼啊?潭姐夫,要不你帮我引荐一下?”
张潭喝了一口酒,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笑道:“那你得让我夫人说服我才行。”
王可依:“……”
这家伙是故意想戏弄她吧?因为她之前也戏弄他了?
刘千娆抓住王可依的胳膊,撒娇似的摇了摇,“可依姐姐,你就帮帮我嘛,我觉得那个岳庆山挺有意思的,我们去跟他交个朋友嘛,以后我们的生意走南闯北也方便一些不是嘛。”
“别摇了,我要被你摇晕了……”王可依被刘千娆缠得无可奈何,拍开了她的手,看向了张潭,对上了他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交汇,一个冷静沉着,一个挑衅戏虐,似乎互不相让地在隔空胶着,似乎连空气都升了温。
最终,王可依先移开了目光,垂眸喝了一口茶,她并没有如他所说地去说服他,而是单刀直入道:“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张潭往椅背上一靠,得意地勾起唇角,笑得像小孩子得逞似的,“首先,你回去要帮我做个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