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衾像是被踩了一脚的猫,面色阴沉又隐隐狂躁,压着火说:“真的是好大胆子!”
那只被她截住的手瞬间挣脱,按在顾妙妙肩膀,顾妙妙一僵,身体下意识先做出反应反手扭去,二人在这小小屋内打了起来。
说是打,却是顾妙妙一直在躲避,夜衾一条胳膊还伤着,武力根本对她构不成威胁。
二人从门口缠至屋内,撞落桌上茶盏,夜衾恼火怒问:“你还瞒着我做了什么!”
顾妙妙下腰一避:“没有!”
“撒谎!”
他飞踢一脚,顾妙妙就势一闪,攀着一旁书柜闪入里侧,夜衾欺身而来。
顾妙妙心中有数,他既没唤十三,那便没拿准今夜之事,燕京城这么大,死了一个乐坊司奴婢不会掀起波澜,锦衣卫今夜都是便装行事,定然有所顾忌不敢闹大,所以眼下只要过了夜衾这一关就好。
顾妙妙一把将人制住,脸对着脸,夜衾眼瞳里怒气腾腾,一瞬不瞬盯着人。
顾妙妙抓住机会说:“少爷!我出府是因为肃北来了旧人想要与我见一面,我没告诉你是因为肃北之事太令人沉痛,我怕你不高兴,这才瞒了你!”
夜衾说:“旧人?何人?”
“陆家下人。”
“找你何事?”
顾妙妙见他肯听,手上微松,说:“他是陆家护卫,打算在南岭定居,临走之前来见我一面。”
夜衾察觉到松动,一个反剪将人往前拖走两步,他这一举动完全是抱着撒气的意味想让顾妙妙低个头,却很快后跟不知撞上个什么,顾妙妙被他拉着松不开,两个人双双朝后倒去。
顾妙妙额头砸在夜衾胸口,倒是没事,却听得上方一声闷哼,夜衾脸色痛苦,猛声抽气。
顾妙妙爬起,心下一惊,说:“伤口又裂开了?”
夜衾自酿恶果,蹙眉不答。
顾妙妙将人扶起到床上,从外面看倒还好,只是看夜衾疼的模样,她总归不放心,一把将衣袍扯开。
夜衾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说:“……你……你做什么?”
顾妙妙说:“我看看伤。”
夜衾似有些恼,又顾忌着伤,忍了忍,还是保持了缄默。
顾妙妙将左侧衣裳扒下,露出包扎地纱布,果然里面隐约冒出鲜红,她观察片刻确定伤口没裂开,说:“还好,只是一点。”
顾妙妙将衣服给他扒回去,手背忽然碰上一点热源,她不由自主看去。
玉白似的耳垂末端隐藏着一点红意。
夜衾垂着眼,看不清神色。
顾妙妙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手指微顿,不动声色将衣服整理好,往后退了一步没说话。
一种很奇怪的气氛萦绕在她心头。
顾妙妙敏锐感觉得到,夜衾并不会真对她如何,她暗自沉思,想来想去只能解释自己曾救过他一命。
顾妙妙又为自己刚刚举动心生恼懊意,刚刚下意识间她将人当成了锦年,动手后才觉得不妥。
饶是衣裳已经被打理整齐,夜衾还是忍不住扯了扯袍子,看着她。
顾妙妙见这举动,便接着刚才的话道:“回来路上遇到了锦衣卫的人办事,他们不知误会了什么,非要将我带回锦衣卫,我自然不肯,便动起手来。”
夜衾暗想,如果她说的是真话,那自己今夜确实错怪了人,若她说的是假话,那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太厉害了,总之他从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夜衾信了七八分,说:“锦衣卫的人如此放肆,韩树山认出你没?”
顾妙妙说:“没,我蒙了脸。”
半夜蒙面?
夜衾挑了下眉。
顾妙妙仿佛猜到他的心思,道:“我脸上这疤吓人,又是晚上出门,怕吓着人。”
顾妙妙自认毫无破绽,镇定抬起头,与他对视:“少爷若是不信,明日可以查。”
这话说出来,夜衾略一皱眉。
顾妙妙笃定了他会查,可没人知道她去了湖心小筑,路途遇到锦衣卫不假,见青枫也不假,他总不能到锦衣卫盘问韩树山为何与她动手,在夜衾潜意识里,谢家与锦衣卫本就对立,顾妙妙话又说的半真半假,夜衾也会查得注意分寸,为她的夜半不知所踪去锦衣卫刨根究底,不值得也不会。
夜衾神色不豫:“你最好说的真话。”
顾妙妙垂下眼:“奴婢不敢撒谎。”
折腾半天终于将夜衾送走,顾妙妙松了口气,将外裳脱去,她盯着那一滩掩不掉的血,瞳孔泛着冷,凉凉一笑正要松手,忽然目光一顿落在一处不动,那件衣服右肩上,一点鲜红不知何时沾染上去。
顾妙妙伸手抚了抚,俯身凑近一嗅,不是血,一股淡淡的口脂香。
顾妙妙神情若有思索,想起刚刚夜衾动作,所以他是想确认这个?
顾妙妙暗松口气,不想自己歪打正着躲过一劫。
翌日一早,大夫给夜衾换过药出来,十三已经将昨日锦衣卫动向摸清回禀。
夜衾活动着胳膊,说:“你是说樊士元带着樊士舟还有锦衣卫的人昨夜去了湖心小筑?”
十三道:“是,不过三人都没张扬。”
关于湖心小筑夜衾想起就头疼,这所宅院原本在他名下,后来王修文看上了要跟他换,夜衾当时没多想,他与王修文自小长大的情义,自然是答应,上次一事兴起要去看王修文宅子重置得如何,这才知晓他将宅子转给了樊士舟。
樊士舟此人花名在外,家中虽早定下亲却四处拈花惹草,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草包,夜衾最不屑这等人,与他有牵扯简直令人作呕,可话一开始就应给王修文,宅子也已交办得差不多,就差将地契送去。
夜衾凝笔不动,沉思说:“三个人去湖心小筑,眼下这个节骨眼,樊士元此人向来不做无用之事,只怕里面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十三说:“确实奇怪,少爷你说,这会不会跟那本大理寺没找到的账本有关?”
夜衾挥动豪笔:“樊家在东,湖心小筑在西,樊士元三更半夜过去想来八九不离十。”
十三疑道:“不对啊,账本不是应该在樊家人手中吗?这么大动静……”
夜衾说:“我先前还以为樊家账本可能被转出了府,现下看来不是,倒像是丢了。”
十三讶道:“丢了?这……这玩意可不是小事啊!”
夜衾搁下笔,宣纸上临摹的书法狂乱中带着几分不羁,飞扬之势跃于纸上,他沉吟片刻,起身踱步自个倒着茶,说:“樊捷在大理寺好好的,除了账本丢失,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事能让樊士元和锦衣卫半夜从城东跑到城西,半个多时辰路程,吃饱了没事干吗?”
这么一说也确实有理。
十三点着头,说:“可樊家账本好好的怎么会丢呢?”
夜衾嗤笑一声,说:“这件事樊士舟怕是脱不了干系。”
夜衾这一番推敲不说完全正确,却也猜了八九不离十。
樊士元和樊士舟同为樊捷之子,在樊府地位却天差地别,樊捷去大理寺之前将账本交由樊士元保管,却不想这一幕竟被夜醉宿在书房的樊士舟看了去,樊士舟对这个哥哥千万般的看不顺,恼恨樊捷偏心,家中大小事从不告诉自己,竟将樊士元藏在暗格里的账本偷带出府,想要以此胁迫樊士元与他谈条件,可没等樊士舟想好如何开口提条件,账本却不见了。
等樊士元察觉时,已经是几日之后,樊士元连冷嘲热讽的情绪都没有,按头逼着樊士舟一五一十将近日之事详细说来,一查便查到了傅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