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方明,帐内的烛芯已弯了身子,烛光亦变得微弱起来。
傅北阙缓缓睁开双眼,微一侧头便瞧见榻边的庄晚,心中似被什么撞了一下,眼神倏忽柔软下来。
傅北阙慢慢起身,轻缓地将庄晚抱上床榻。
许是感受到被褥的柔软,庄晚忍不住将脸埋了埋。
傅北阙唇角微微勾起,伸出手想抚上那张清丽柔婉的脸庞,却在瞧见庄晚眼下的阴影时忽的一顿,堪堪停留在脸颊上方,只克制地沿着那张小脸,从额头慢慢向下描摹。
“将……”
身后蓦地传来一道女声,傅北阙手中一顿,转过头看了过去。
那医女被傅北阙冷冷的一眼看得浑身一颤,赶紧捂上嘴巴,垂下头去。
庄晚昨夜着实累着了,现下正睡得香甜。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今日的被褥异常温暖,忍不住往那散发温热的源头攀了过去,只想将那温热锁在怀中。
忽的,庄晚只感到膝盖碰到一处坚硬的物事,硌得她不舒服,便用膝盖蹭了蹭,想将那物事蹭开。
只听耳畔忽然响起一道闷哼声。
庄晚迷蒙地掀了掀眼睑,便瞧见一张带着薄红的俊颜。
男子下颔微抬,双眸轻掀,瞧过来的眸底似蕴藏着一座亟待喷涌而出的火山。
庄晚双目怔然,呆呆地蹦出一句:“将军,你何时在被褥里放了匕首?”
见着庄晚这副似梦似醒的软糯模样,傅北阙喉结微滚,眸底愈加暗沉,只觉心底的雄狮将要挣脱而出,尽情地将眼前的猎物据为己有。
傅北阙胸膛来回起伏了几下,掩下眸底的神色,只伸手握住那膝盖往一旁轻缓地放了回去。
庄晚眯了眯眼,只当自己在做梦,一埋头又要睡过去。
待额头轻触到坚硬的胸膛,眼睛猛的一睁,素手一摁,便坐了起来。
“将……将军?”
庄晚一手不小心正摁到了傅北阙的伤口,傅北阙轻嘶一声。
庄晚低头看去,却见包扎好的伤口浸出了血来,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只着急问:“我不是有意的,将军,你可还好?”
傅北阙闷咳了几声,只虚弱的摇了摇头。
见着傅北阙这般虚弱的模样,庄晚只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找被褥,爬上榻来的,赶紧掀开了被褥起身。
“将军,我昨夜睡迷糊了,抢了您的被褥,实在是唐突了您。”
庄晚将傅北阙的伤口重新包扎好,低着头呐呐说道。
傅北阙紧紧盯着庄晚,默了瞬,缓缓启唇:“晚晚,其实是我……”
“将军,您既然已经醒了,晚想起还有事要忙,便先告退了。”
庄晚眼睫一颤,打断了傅北阙的话,慌忙福了一礼便出了营帐。
傅北阙微抿了抿唇角,只眸色深沉地看着女子一点点儿消失在帐内。
出来的一路竟也无人,庄晚诧异的同时又感到庆幸,捂了捂自己跳动不安的心脏。
不敢再回想适才帐中傅北阙的未尽之语,急匆匆便往自己的营帐而去。
庄晚走了不久,林箐端着药汤入了营帐。
“将军。”林箐轻声唤了一句。
傅北阙此时正自己穿着外裳,林箐见着便要上前服侍。
“不必,我自己来。”傅北阙往旁侧一退,淡声拒绝。
林箐伸出的手顿在半空,随后慢慢地收了回去。
见着傅北阙穿好衣裳便要整理床榻,林箐不自觉又往前迈了一步。
只抬眼望去时,正见那床榻边落了一珍珠耳环,心头剧震。
身后的玉娥也瞧见了,便要上前去拿下来。
林箐用手一挡,将玉娥拦了下来。
只怔然地看着傅北阙将那珍珠耳环小心翼翼地取了起来,用手帕包好置于怀中。
“将军……”见傅北阙回转身来,林箐强自笑了笑,只装作未看见。
“昨夜宋军医吩咐熬的药汤,今晨已温了几次,您趁热喝下吧。”
林箐将药碗递了过去,傅北阙接过,搁在桌案上,淡淡道了句:“多谢。”
“将军何需言谢,照顾自己的夫君本就是分内之事。”林箐摇了摇头,柔顺地说道。
见傅北阙坐到桌案前整理军务,林箐一时感到帐内安静得可怕。
明明是站在自己夫君的帐内,却觉得陌生又不安,不自在极了。
林箐站了会儿,见傅北阙未曾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头一次不顾礼数,自己领了丫鬟悄悄掀了帐帘离去了。
傅北阙静默了一会儿,唤了顾白:“将药汤端下去。”
“将军……”顾白微怔,想劝一劝,被傅北阙睨了一眼后,只得乖乖端了下去。
“大少夫人,您适才为何不让我说?那分明就是二少夫人的耳饰,怎能在将军榻上,二少夫人真是不知廉耻。”
等走远了些,玉娥忍不住一吐为快。
“玉娥!”玉琴轻喝,随后看向林箐,轻声劝慰。
“大少夫人,许是二少夫人在将军拔箭时不小心落下的,昨夜不是还有宋军医和医女们一同守着吗?”
“可今早二少夫人比他们晚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
玉娥二人一早陪着林箐温了好几次药,都被顾白借口拦下了,后面更是亲眼见着宋军医和两个医女出来,却迟迟不见庄晚。
“玉娥,你住嘴吧你。”玉琴恨不得扯了布条将玉娥的嘴堵住。
“她说的是事实,遮掩又有何用?”林箐淡淡出声。
“大少夫人。”玉娥二人对视一眼,垂了头。
“不管如何,我都是大少夫人不是吗?便是京城人人赞许情深的庄太傅,不也有了二弟妹的姨娘,世情如此,我怎能奢望将军只我一人。”林箐自嘲一笑。
“可是,二少夫人……毕竟是将军的弟妹。”玉琴皱眉提醒。
“古往今来,占了自己儿媳、兄妻的还少吗?将军若是在乎,岂会对我毫不遮掩。”
是的,林箐清楚知道,傅北阙从未在她面前刻意隐瞒过自己的心思。若是有心遮掩,林箐不会这般轻易察觉。
若说林箐昨夜还敢故作摔倒,将庄晚推到蒙面人刀下。
可随后傅北阙为救庄晚不惜自己中箭,还有宋军医等的借口挽留,以及今晨的所见,却让林箐明白。
庄晚不是她能动的人,至少现在不能动。
“那咱们怎么办?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玉娥心有不顺。
“等。”林箐轻轻吐露一字,抬脚往前走去。
“等?这是什么办法?”玉娥不解的望向一旁的玉琴。
“快走吧。”玉琴拉住玉娥向林箐追去。
一道暗紫色的身影一晃而过,转眼间,雪地里的脚印便被茫茫大雪遮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