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你进来!”屋里传来胡老汉的声音。
胡保田看了看江晚星,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脚步沉重的进了屋。
还不到四十岁,他的脊背便有些驼了,仿佛被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般。
江晚星目送他进屋,发了会儿呆,心里挺不是滋味。即便胡保田想为自己求情不嫁入萧家,但以他在胡家的地位,这样做的后果只会招来胡老太太的一顿痛骂,而且改变不了任何情况。
“阿嚏!”日落后的秋风带着寒意,冻得江晚星打了个喷嚏。她回过神来,连忙快步跑进屋。
“好冷啊!”进屋关上门,江晚星转身发现弟弟胡林南缩在被窝里睡觉,于是笑着叫道,“小南,你怎么还在床上躺着啊?”
胡林南一动不动。
“睡这么沉啊?”江晚星嘀咕一声,走过去,立即发现情况不对。
胡林南满面潮红的闭着眼,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江晚星伸手一摸,果然,他的额头烫的惊人。
“娘,小南发热了!”江晚星连忙跑出去,路过厨房时叫了罗氏一声,然后又往堂屋跑。
堂屋里,胡老太太和胡秀儿坐在床上,胡老汉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胡保银坐在唯一的一张的有靠背的椅子上垂头不语,胡保福坐在靠墙根的凳子上东张西望,唯有胡保田蹲在靠门口的地方。
江晚星一推门,就看见自己爹蹲在那,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拽他:“爹,小南发热了!”
胡保田还没说话,胡老太太先发飙了。
“瞎叫什么?有没有点规矩了?”胡老太太冲着江晚星劈头盖脸的骂完,又沉着脸对胡保田说,“哪家的小孩没发过热?就小南金贵?老二你坐下,先把你妹妹的事整明白了!”
胡保田起身的动作一顿,满脸为难的看着胡老太太:“娘……”
“咋的?你妹妹的事就不重要了?你不管秀儿了?”胡老太太死死瞪着他。那副模样仿佛只要胡保田敢说出一个不字,她便能立即扑过去吃了对方。
“不是,可小南……”胡保田最笨的说不出所以然,求助的望向其他人。
可是,胡老汉、胡保银和胡保福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
江晚星看不下去了,她受不了胡老太太等人的偏心,更受不了胡保田的窝囊愚孝!
“爹,小南已经昏迷不醒了。要是再不去请郎中来,会有生命危险。就算侥幸醒过来了,也变成傻子了!”江晚星看着胡保田,觉得必须要逼一逼他,于是下了一剂猛药,“爹,我已经要嫁给疯子了,你还要眼睁睁看着小南变成傻子吗?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胡保田身体一震,眼中充满痛苦。他不敢去看胡老太太恶狠狠的眼神,垂头说道:“娘,秀儿的事耽搁一会儿不会出人命,可小南耽搁一会儿就没命了!我就这一个儿子!我必须去给小南请郎中!”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起身快步推门而出。
这是胡保田生平第一次忤逆胡老太太。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憨厚老实好欺负的老二居然真敢扭头就走,屋里的人顿时全都愣住了。
但很快,屋里就响起胡老太太歇斯底里的叫骂声:“老二你这个黑心肝的!当初生下来我就应该把你掐死,也省的临老了被你气死!既然你要给那小兔崽子请郎中,那诊费和药钱你们二房自己出!老娘一文钱都不会给你!”
中气十足啊!江晚星打量着盘腿坐炕上的胡老太太,忽然笑了:“奶奶,我弟弟是小兔崽子,你是啥?”
堂屋里的人都在震惊于胡保田的反常,江晚星这一开口,他们才发现她还没有离开。
“三丫头,你怎么跟你奶奶说话呢?”胡保银皱着眉头板着脸,率先训斥道。
胡家跟江晚星一辈的有三个女孩,老大是江晚星的亲大姐胡丽丽,已经出嫁了,老二是大房的胡素素,今年十六岁,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江晚星排第三,所以胡家除了江晚星的爹娘,其他人都叫她三丫头。
胡保银是胡家唯一一个读书人,虽然已经四十岁还是童生,连秀才都没考上,但读书人的酸腐气却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每天去给村里的学堂启蒙,一个月能赚六百文钱,虽说这钱都上缴给了胡老太太,可他的纸墨笔砚以及大儿子胡林东的读书花销却远远超过了他所赚的这点钱。
此时他端着读书人的强调,义正言辞的呵斥江晚星,让江晚星极度恶心。
“原来大伯你会说话啊!”江晚星勾起唇角笑了笑,“刚才我爹在的时候,大伯你一声不吭,我还以为你教书把嗓子教坏了呢!”
胡保银被她奚落的有些尴尬,拉着脸拍了拍桌子:“岂有此理!真是没有礼数!”
要说在胡家胡老太太偏心谁,那除了老女儿胡秀儿之外,就数大儿子胡保银了。江晚星对胡保银不敬,顿时惹怒了胡老太太。
“死丫头片子,你找死是不是?”坐在炕上的胡老太太抓起身边扫炕的笤帚就朝江晚星扔了过去。
江晚星扬手接个正着,笑道:“我们屋正好缺个扫地的笤帚,多谢奶奶了!”
自己扫炕的笤帚被她拿去扫地?胡老太太气坏了,穿上鞋下地就要打江晚星。
江晚星哪里会站在原地傻傻挨打,抬手就把胡老太太的胳膊架住了:“奶奶,我胆子小,不惊吓!如果您要打我,我一害怕,没准明天全村人都知道小姑去……”
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意味深长的朝胡秀儿的方向看了一眼。
胡老太太动作一顿,然后火气蹭蹭往上冒:“死丫头,你敢胡咧咧我揍死你!”
“三丫头,你还敢跟你奶奶动手?太不像话了!”旁边的胡保银站起来,想要治住江晚星。
江晚星侧身避开,同时松开手退后几步:“我胡不胡说,要看您吓不吓唬我了。”她收起笑容,神色有些冰冷。
胡老太太被她凌厉的眼神一瞪,心里有些突突,到嘴边的咒骂又吞回了肚里。
站在堂屋的三人一动不动的僵持着,气氛有些僵。
胡保福乐呵呵的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视线在三人之间徘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这时,坐在炕沿抽烟的胡老汉终于放下了他的烟袋,用烟杆在炕沿上敲了敲:“三丫头,你马上要嫁人了,胡家就是你的娘家。”
言下之意,如果嫁去了萧家受了欺负,她还是要指望胡家给她出头的!
这是在威胁自己?江晚星侧过头看向胡老汉,觉得这个老头有几分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