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转身回房去拿药箱,急急忙忙赶到剑宗房间的时候,剑宗面色惨白、印堂乌黑,已经被安放在里间的榻上。
丘辰协助着秦清淮已经将剑宗左胸上的伤口完全暴露出来,伤口冒着暗红色的血液,秦清淮正在用布条擦拭。
姜梨把药箱放在榻登上,替下了手足无措的丘辰。
秦清淮三指搭在剑宗的脉门上,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他的目光不由得瞥向姜梨,论对毒物的研究,他不及他这个表妹,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姜梨见状默契的伸手去探脉。
从表症到脉象,她从未见过!
药王谷和巫医的书阁中收录天下毒药十之八九,没想到她今日居然有幸,见识到这十之一二。
她收回手讪讪的朝她表哥摇了摇头。
段青林上前关切的问,“这毒如何?可否能解?”
这虚情假意的模样,姜梨看了都犯恶心,想呲他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此毒霸道难解,我会尽力!但这青云台上药草短缺,最直接的办法还是希望段掌门抓住凶手,寻得解药方能救剑宗。”
像段青林这种绵里针,还真就得她表哥这种性子沉稳的人对付最合适,一下子将压力给到他,他也说不上什么,就算剑宗死了,他们也怪不到药王谷头上。
段青林似是下定了决心,带着众人去搜捕,单林生留下帮不上什么忙,他本就怀疑这一切与段青林有关,转身跟出去看他如何抓歹人。
秦清淮为了防止毒素蔓延,用银针封了剑宗的经脉,又拿了棉帕沾了些毒血坐在一旁研究。
姜梨拉了一个矮凳坐在他旁边,小声道,“他的脉象好奇怪!这毒我此前从没见过,你见过吗?”
秦清淮将手上沾有毒血的帕子递给她,“你闻闻,这里面都用了哪些药?”
她接过拿在手里仔细地闻了闻,有几种常见的毒草倒是好辨认,可有几味用量甚微,气味不显,“这配方还真是不寻常!”
“连你都判断不出,看来对方是个用毒高手!”秦清淮肯定道。
姜梨沉默的低头看着帕子上如同膏药般的黑血,这些年她制药、下毒、解毒,几乎都是手到擒来,眼下的情形让她多少有些受挫,不得不认命的喃喃道,“制毒者若是下了死手,往往都会留后手。他笃定解毒者察觉不出配方,一旦盲目用药,势必相冲,到时毒上加毒,伤者必死无疑。”
秦清淮挑眉看她,“现在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姜梨讪讪的点了点头。
“难过吗?”
因为技不如人而难过尚且还不至于,毕竟她自己也不差,姜梨抬眸看他,从他关怀的眼眸中,好像读懂了别样的意味。
这才恍然,原来他这话指的是方才她在房间里,偷听到的那些。
秦清淮有些后悔,早知道段青林会来找他,他就不留姜梨在房内了,被自己的父亲那样说,心里怎会好过!
姜梨苦笑着摇了摇头,“不难过!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只是替当年的外公感到不值,在瘟疫肆虐的情况下,抉择病人的生死,定是因为药草不足,不然以外公的仁心不会如此。”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咱们各有各的立场和委屈,注定孽缘一场,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兄妹二人沉默对坐,丘辰去与众人说明方才发现凶手的诸多细节,此刻回来紧闭房门,立于他们二人身侧道,“属下好像知道这凶手的身份了!”
他们听完皆是一惊,诧异的抬头看他。
丘辰坐下凑过来小声道,“如果属下没猜错的话,他叫陈忧,曾是巫医门下弟子。如果真要论起辈分,表小姐还要称他一声‘师叔祖’!不过当年他曾用活人试药,触犯了门规被逐了出去,后又因伤人,被下了江湖通缉令。师叔祖这个称谓,也就不必了!”
秦清淮问,“这么久远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此人是从巫医出去的,药王谷与巫医沾亲带故也责无旁贷,所以两门的历代守卫都会接到这项任务。”丘辰看了眼他们继续道,“这些年他绝迹江湖,我们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没想到他会在段青林这。”
“师叔祖,这个辈分够大的了,他怎么能活这么久?”姜梨不禁惊诧,“难怪这毒下的这么刁钻古怪!我那迷药也没能伤他分毫,原来是本家!”
丘辰接话道,“他这人也挺有意思,明明善用毒,前几次却要用刀杀人。”
“这也没什么,想来是为了隐藏身份;二来他对我们有所忌惮,一旦用毒,凭我们俩怎么也能发现!”秦清淮自信的看了眼姜梨。
姜梨闻言不禁讪笑,有些汗颜道,“能被师叔祖这个辈分的人忌惮,还真是荣幸之至啊!”
话音一落,她突然觉得她表哥这话有几分道理,须臾之间打心底又生出几分昂扬的斗志来!
辈分小怎么了?
她这些年可是将巫医派的经典古籍和医书都烂熟于胸的人,若是不将剑宗救回来,在这场较量中,丢的可是巫医一门的脸。
姜梨拍着膝盖而起,励志要解剑宗身上的毒。
昨晚段青林有句话说得很对,秦清淮这人与很多医士不同,他确实能狠得下心,就比如当年他爷爷心实,就是因为没给段青林那回天乏术的母亲和妹妹汤药,结果换来的是家族几乎灭顶之灾。
若换做是他,明知对方要死,直接暗地里调配碗毒药,神不知鬼不觉,也好免去了病人的病痛和之后的诸多麻烦,有时候善意的谎言,归根究底是善意。
可善意不是给仇人的,就好比榻上躺着这位的死活,秦清淮打心底里懒得救,既然表妹为了巫医一派的颜面要救,那便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之后几日姜梨闭门不出研究解毒之法,秦清淮时不时地与她探讨几句,青云台上难得清净几日。
那个凶手再没露面,许是也想看看药王谷的传人会不会令他失望吧!
这几日里,姜梨排除了二十多个毒方,最后确定了一套出来,欢欢喜喜的拿给她表哥,“你看看,那血液里的味道,像不像这个方子上的?”
秦清淮正与单林生对坐饮茶,拿在手上认真看,越看越蹙眉,“你这上面很多都没毒啊?”
“是啊!”姜梨坐下端茶附和,“这就是制毒人的高明之处,那些药草活血舒经不仅可以隐藏毒药的气味,还能让毒药以最快的速度融入体内。”
单林生听她是刚弄明白剑宗身上所中的是什么毒,不免觉得空欢喜一场,“我还以为你制出解药了呢!”
“外行了不是!这离制出解药就不远了!”姜梨收回毒方,“我要去半山腰的林子里采药,你们有没有人跟我去?”
“我跟你去!”
单林生自告奋勇,这几日他闲的都快长草了,再加上在青云台膳房厨子的手艺他实在不敢恭维,正好可以去林子里烤个野味撒上点盐巴,祭一祭五脏庙。
秦清淮对单林生是一百个不放心,前段时间他从霍楠那听闻,他被表妹轻松擒获的全过程,和几日前他参与围捕,竟连贼的人影都没瞧见。
结论便是,他这人的武功不怎么样!
“你歇着吧!我跟她去。”
“别呀!我要去。”单林生的馋虫已经被勾出来,这时候让他留下哪能够!
姜梨见单林生执意要去,采药也用不到这么多人,转脸劝她表哥,“你还是留下坐镇吧!万一他们有什么动作,也好有人盯着!”
“那丘辰,你跟着去吧!”
姜梨没拒绝,“行,那我们三个悄悄去、悄悄回。”
她挎着竹筐,拎着短锄头,顺着通往后山的路,下至茂密的树林,身后跟着那两个哼哈二将。
姜梨满林子的寻找药草,单林生满林子的寻找山鸡野味,不一会儿便走两岔,还是丘辰靠得住,抱着剑站在她身后,不过姜梨的余光总是能扫到他,专心致志之余被身后的人影吓了好几跳。
山间的天气瞬息万变,树林里泛起了雾气。
姜梨蹲在地上拿着锄头,找了半天药篓子里没见有几株,嫌弃道,“以前这玉坛山不这样啊!一定是被上面住的人给克的,土里都不长药草了。”
她回头朝丘辰道,“你别干站着!”说着,拿起篓子里的药草,“你照着这个样子帮忙找一找。”
丘辰接了过去,他们二人分别在各自的区域,逐一辨认寻找。
半晌之后,姜梨好不容易在一片杂草丛中刨出来一大株,扔进篓子里起身回头时,才发现方才的雾气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了。
药王谷也经常起雾,有时候比这还要大,姜梨已经习以为常,至少现在还能看清不远处晃动的人影。
她提着篓子边朝那个人影走去边道,“不用找了,这味药够了,我们换个方向,找下一味。”
姜梨说完,见一丈开外的人影不说话,抬手挥了挥面前的雾气,眯起眼仔细辨别那人影。
“你是药王谷的人、还是巫医的人?”那人低哑的嗓音里充满了病态。
姜梨这才意识到他是谁,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他们三个出青云台的时候那么小心谨慎,竟然还是被盯上了。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语气从容道,“自古医毒不分家,再说,药王谷和巫医本就沾亲带故,是哪又有什么所谓!”
“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些年巫医一派沉寂的很,没见他们在江湖上走动!前段时间,我倒是听闻云秦的昊都城里,有自称巫医的人下山游历,可是姑娘你?”
姜梨心中惊讶,云秦听过她自称巫医的人没几个,可那几个人中谁会跟他通消息?
她假装不知的问,“你这般找巫医,莫不是跟他们有仇?”
“谈不上有仇!只不过志向和追求有所不同罢了!”
他嘴上说的轻描淡写,当初对他可是下了江湖通缉令,难道这还不算有仇!
他们都身处在浓雾里,看不清对方,姜梨利用环境之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