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的出现对顾温瑾而言同样陌生,顾温瑾其人啊。
生来尊贵。
性情淡薄。
看似温文尔雅,实则疏离有度。
进退之间自有一套为人处世的原则。
天生的性情加上后天的熏陶培养,他鲜少有觉得烦躁的时候,如今,因着许静姝的一句话,竟让他情绪起伏这么大。
感情,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顾温瑾视线掠过许静姝,倏尔触到她略带茫然的眼神,很浅淡的情绪,令他心脏收紧一瞬,怜爱感来的措不及防。
对许静姝怜爱?
顾温瑾心下发笑,更觉心疼,许静姝一直以来都表现的沉静稳重,温婉端庄,偶有俏皮,也都无伤大雅,所有人眼里的许静姝无疑都是强大完美的。
尽管偶有不顺,她也能处理妥当。
没有人发现过她内心的不安,或者说下意识忽略了。
怜爱,怜爱,怜惜疼爱。
她的身上一般是不会让人生出怜惜之感的,因为太强了,哪里都强,别人只有仰望的份。
试问,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让自已仰望的人生出“怜惜”这种感觉呢?
只有现在,顾温瑾在见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茫然时,遽然生出这种感觉来。
许静姝也是个娇滴滴软乎乎的女孩子,不过才刚刚成年罢了,纵然强大,也需要人疼爱。
他不该逼得她太紧。
方才的一丝躁早已经随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后悔。
生平第一次,顾温瑾怀疑自已,他做的还不够好,否则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顾温瑾低柔地开口:“抱歉,静姝。”
怪我还是太心急了。
怪我太想早一点拥有你。
怪我看到你和其他男人言笑晏晏就忍不住酸。
怪我害怕我来的太晚,有人捷足先登……
“嗯?抱歉什么?”许静姝仰起脸看他,不解地问。
顾温瑾觑着她,目光柔和,卷着几分令人难以察觉的心疼,唇角上扬,伸出手在她的发顶揉了揉。
“抱歉没告诉你我来江城了。”
她好像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已偶尔过的真的很不容易,就……
贼招人疼。
没关系,他懂就好,他会对她好的,他会护着她的。
许静姝身子微微一僵,男人的手掌宽厚有力,覆在她头顶上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很别扭。
很难言。
未等她勒令他拿开,他就收回手,清冽干净的笑声从青年胸腔中震荡开来。
“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许静姝点点头,也没和他计较刚才的行为,有些话,过了合适的那个时间,就不好说出口了。
顾温瑾送她回家,之前问题答案似乎也变得不重要了,问的人随口一问,答的人善意隐瞒。
言家老宅。
老夫人和老爷子坐在一起,老夫人满面红光,天色渐晚,精气神依旧极好。
“小姝呢?累了,回房间休息了?”老爷子没见到许静姝的身影,问。
老夫人摇了摇头,笑的神神秘秘的,头往老爷子那边靠。
“老头子,今天我见一个风流毓秀的小伙子,长得出彩,那一身脱陈拔俗的气质更是引人注目。”
老太太和老爷子相处多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所以,你就把我们家小姝丢下了?”老爷子眼皮一跳,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年纪老了,脑子不傻,登时反应过来。
老夫人白了老爷子一眼,说:“人家两个认识。”
眼见老爷子眉头皱起,复又开口:“在北城就认识了。”
“说不定这年轻人就是为小姝而来的。”
老夫人端起茶盏,轻酌一口,端的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老爷子一拍桌子,怒声:“你怎么能把小姝这么推出去呢?”
“你问过小姝的意见了吗?”
“那个年轻人是个好的吗?”
“你……”
老夫人手中的茶盏一晃,被惊到,养尊处优惯了,又被老爷子顺着一辈子,她瞬间怒了。
“你吼什么吼?”
“就你心疼小姝是不是?”
“小姝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性格我了解,还用你来说这些?”
“我早年也是风雨大浪中闯过来的,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年轻人眉目清正,气韵非凡,自然是个好的。”
“况且看两人之间的氛围,绝对是有点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想法,你再吼一句试试?”
老夫人重重的将茶盏放在檀木桌上,脊背挺直,目光如炬,气势凌人,丝毫不输给老爷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怒,我比你更怒。
老爷子手指一颤,气势瞬间矮下一节,他看着老婆子,几分钟后,怒容尽敛。
他走过去,手搭在老夫人肩上,轻轻揉捏着,服软道:“老婆子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事关小丫头,又有曼竹远嫁的事情在前,我难免紧张了几分,着急了,不是有心冲你发脾气的,莫恼。”
提到远嫁的宝贝女儿,老夫人也心软想念,也算是理解老爷子的想法。
低叹一声:“小姝是我们从小疼到大的,我自然是为她考虑的。”
“眼下也只是两个年轻人认识,说些话罢了,以后的事,谁能料的准呢?”
老爷子听闻老夫人略显疲惫的声音,后悔提到女儿了,说道:“是我的错,夫人别伤心。”
“你说的对,以后的事自有以后来说。”
“况且,小姝那丫头主意大的很,用不着我们操心。”
老夫人点了点头,按了按眉心,拉下老爷子的手,没好气地说:“一大把年纪了,还做这些年轻时候的事儿。”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初的样子,我永远记得当初许下的承诺。”
老爷子认真的说着,声音已经苍老,可话中的坚定,一如当年。
老夫人心暖,不再和老爷子计较刚才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