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什么病不病的。咱不是都说好了,不提这字儿了么,不吉利。”
林青立即嗔怪亲妈。
林妈不服气:“这有病没病,还靠说呀?那病历上不都写的清清楚楚的。癌……”
“妈!”
林青喝断!
她相信科学,但也是真忌讳这个字儿。
实在晦气。
林妈在林青高考完,被确诊得了某种癌症。
医生给下的判断:这病痊愈不可能,能再活多久,全看造化。有的人确诊后还能活一二十年,也有的确诊后不到半年就走了。
出诊断结果的那天,正是林青收到了心仪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日子。
她紧紧握着名校数学系的门票,第一次领悟了,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
她紧紧握着名校数学系的门票,第一次领悟了,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
就那么巧,林妈含辛茹苦把林青送进了大学,本以为可以迎来属于自己的自由时间。
可偏偏,上一个阶段的“刑满释放”,成了下一个判决书的生效日期。
“好好好!不说不说!掩耳盗铃算是让你给玩明白了。”林妈倒是很坦然。
四年时光,一千多个日夜,量变到质变,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接受自己的命运。
“你明天去打算带点啥?妈给你收拾。”
林青想了想,很冷静地说道:“啥都不用带。”
魔都什么都有。
林妈显然不同意,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特别突兀地接了一句:“啥都不带,要不你带上我吧?”
“带上你?”林青有些讶异。
这个魔都确实没有。
林青是有带林青妈去魔都的想法,但这个想法并没有孵化得很成熟。
“妈,我是有想过。魔都医疗条件好,我把您带过去,然后一起租个房子。平时我上班,周末咱还能挂个专家号看看啥的。”
“不行!我不同意!”
林妈一听,就大手一挥,坚决不同意!
故土难离。
林青理解。
就广场上围着林妈跳舞的那圈老头和麻将搭子,亲妈估计一时半会儿都难以撇下。
而且,这个打算她只是一直放在自己肚子里盘旋咀嚼,第一次和林妈商量。
刚林妈脱口而出让带上她,估计也就是说说,表达一下母女分离的不舍之情。
算了,思想工作慢慢做吧。
林青泰然接受结果。
“那行,妈。你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明天我先回去租房子,您想通了,我再回来接您。”林青缓一步道。
林妈不满地撇了撇嘴,振振道:“我说不行的意思是——我不同意租房子!”
“嗯?!”林青不解。
林妈莞尔一笑,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拉起林青的手,郑重道:“我的意思是,你想我跟你去魔都。那咱们就在魔都买个小房子!”
林青更惊诧了:“妈,魔都的房子可贵了!”
林妈立马抖起了精神:“贵怕啥?!我都想好了,咱把老家这房子卖了!你妈我还有点存款,再刷点花呗借呗,给你凑个首付绰绰有余。那魔都有新房子,肯定就有老房子,咱买个不那么新的,性价比高的,一室一厅。你住房间,妈睡客厅!嘿!啥都解决了!”
林妈立马抖起了精神:“贵怕啥?!我都想好了,咱把老家这房子卖了!你妈我还有点存款,再刷点花呗借呗,给你凑个首付绰绰有余。那魔都有新房子,肯定就有老房子,咱买个不那么新的,性价比高的,一室一厅。你住房间,妈睡客厅!嘿!啥都解决了!”
林青都被炸懵了!
这是什么操作?!
她亲妈在这个镇子上生活了一辈子,除了自己带她出去旅游那次,她这辈子就没踏进过火车站的大厅门。
其余的时候,她就像老街上的一景一木,早就深深扎根在这里。
以至于林青的潜意识里认为,她亲妈一定不会轻易离开老家。
这思想解放得……是不是有点太解放了?
林青不相信地问:“妈,你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以后回来住哪儿?”
“还回来干嘛?”林妈笑。
“这里不是咱们的……老家吗?”
林青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怵怵地问。
林青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怵怵地问。
林妈一拍大腿:“啥老家!以后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有闺女的地方,那就是家!”
林青不可置信地望着林妈,实在接受不了这意外的结果。
为了防止亲妈想一出是一出,或者只是说说而已,她又不放心地追问了句:“您就不怕我还不起房贷?养不起您?”
“不怕!我对亲闺女有自信。”
说完,林妈就麻溜地开始打包收拾东西。
望着林妈盲目自信的背影,林青隐隐明白了,这世上的很多问题根本不需要挑明,双方心里都早已有了答案。
她想了很久,要不要把林妈带走;
林妈其实也早已预判了林青的预判,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跟她走。
这个命题,早在林青大四开始找工作,就已经盘亘在母女之间了。
她们都在卖力地解题。
她们都在卖力地解题。
但林青的心,始终惴惴不安。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她亲妈这么泼辣爽利的行为里,藏着一些她不知道的秘密……
“卢舟,你说,我妈她到底是咋想的?这么大的决定,这么大的转变,是说做就做的?”
傍晚,林青坐在老街的石板凳上,托着腮,对着视频,问那头不知道远在何处的发小卢舟。
卢舟是林青的小学同学兼初中同学。
幼儿园是不是同学,他俩都没印象。
反正他们镇上就一个幼儿园。
高中时,因为卢舟爸爸的工作调动,他们全家从镇上搬到了县里。
从此,林青和卢舟就由发小成了“网友”。
卢舟一袭白色迪桑特,头戴一顶白色遮阳帽,遮挡着和林青相隔几个纬度的阳光。
卢舟一袭白色迪桑特,头戴一顶白色遮阳帽,遮挡着和林青相隔几个纬度的阳光。
他身后是一片绿茵场。
蓝天、白云、高尔夫。
肤白、清隽,再美的背景不过是陪衬卢舟的电子幕布。
“阿姨同意跟你去不是好事儿么?之前你不是一直纠结,担心阿姨不肯去。”
卢舟抓紧比赛的间隙,赶紧跟林青通话。
他高挺的鼻梁上,此刻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上半场他领先一杆儿,下半场只要死死压制住对手,他就是这次新西兰赛的冠军。
“可她突然要卖房……”林青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担忧,“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
卢舟阳光下淡淡一笑:“这都不是事儿。你们哪天搬家,我回来帮忙。”
卢舟阳光下淡淡一笑:“这都不是事儿。你们哪天搬家,我回来帮忙。”
“明天。”林青如实相告。
“明天?这么着急?”
卢舟心里“咯噔”一下,他想明天赶到,得坐马斯克的火箭了。
“我帮你叫个异地搬家公司吧,实在赶不回。”
卢舟回头瞥了一眼裁判,又低头看了眼手表。
作为高尔夫绿茵上冉冉升起的新星,卢舟的一举一动都在体育记者和现场观众的聚焦之下。
他眉心蹙起的那一点焦灼,立刻就被对手捕捉到了,对方一个漂亮的挥杆,击球声清脆果决,一听就是挥出了一个精彩的好球!
“卢舟,我现在和你讨论的不是搬家,而是……”
林青卡顿了一下,“卖房”两个字不知不觉也被吞了回去。
突然间,她意识到,时差的关系,自己身处的杂乱陈旧的老街,在夕阳的包浆下,越显雾霭沉沉,和屏幕对面清朗通透的高尔夫球场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突然间,她意识到,时差的关系,自己身处的杂乱陈旧的老街,在夕阳的包浆下,越显雾霭沉沉,和屏幕对面清朗通透的高尔夫球场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俩人不在同一环境,林青向卢舟吐槽根本是徒劳。
“祝你比赛成功。”
知错能改的林青,速战速决地掐断了视频。
这么多年,卢舟是唯一一个一直被林青视为知心朋友的人。
每一次见面,卢舟在她的心里都只有加分。
她从未对他有过期许,他也从来没有令她失望过。
这样的两个人,也许最适合当好朋友吧。
林青迈着迷茫的步伐,心无着落地折返回家。
刚走进单元楼,就听见林妈在自家的天井里,冲中介嚷嚷:“什么叫房产证上没写的面积就不算面积啦?你们好好看看,我这个天井收拾得——要菜园有菜园,要车棚有车棚。不是我拍胸脯,谁买我这个房子,生生省下了一间房的钱!”
“您那都是违章搭建,按规定是要拆除的。我们收了房,还得花钱帮你把违章铲平,这些都是成本。”
中介有理有据且毫不让步,目的只有一个,拿急压价!
林妈气个半死,不舍得老房子,却又不知为什么,精明如她,还真就被中介给拿住了。
林青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中介弄走,又劝服林妈平静下来。
“好了好了,妈!您要跟我走,也不一定非要明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可天下也没有一天就卖出去的房子。”
林青给亲妈沏了杯茶。
“妈,我先回去面试上班,房子您慢慢卖着。啥时候卖了,您啥时候来‘投奔’我,行卜?”
林青一向务实。
林妈听了,沉默良久拧眉不说话。
而后,突然她跟梦游被惊醒了似的站起身,旋风似地追出门,把刚才那俩中介硬生生又从马路上给薅了回来!
而后,突然她跟梦游被惊醒了似的站起身,旋风似地追出门,把刚才那俩中介硬生生又从马路上给薅了回来!
“行!天井不算面积就不算面积!你们最快啥时候能成交?!我再降五万的价!”
林妈想立刻卖房的心,简直可以用火急火燎来形容。
林青是被她这句“再降五万”给燎了。
她猛拦:“妈,这房子总共才能卖四十万不到,您再降价五万,那真就是一套房,卖了一台车的钱。”
“一台车就一台车!我就想卖掉!”
林妈话音落听,林青明眼看见,那俩中介笑得嘴唇豁到天灵盖儿!
白捡的大便宜。
林青一肚子愤懑,但奈何林妈心意已决。
这时,她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卢舟。
是卢舟。
就发来俩字儿:“别急。”
林青没回,倒扣着手机去洗澡。
“哗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此时烦躁的心情。
房间里。
林妈埋头郑重其事地给林爸上完最后一炷香。
而后,她抿唇,狠狠心咬牙,将林爸的照片和一沓病历,一齐装进了行李箱里。
林青不在的这段时间,林妈的病情越来越恶化。
就在林青回来的几天前,林妈刚去医院复诊。
被医生告知,她的癌症已经从三期逐渐向二期恶化,按这个速度下去,用时日无多来形容她剩下的人生,也不算过分。
本来林青回来过寒假她很高兴,人算不如天算的龙泉 offer 又让她们母女措手不及。
本来林青回来过寒假她很高兴,人算不如天算的龙泉 offer 又让她们母女措手不及。
能和女儿在一起,多待一天也是好的。
算不过天,那便算自己。
林妈退休前是会计,卖房的那五万,无非是拿来买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