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她高中物理临堂小测时突然一个公式都想不起来,偷偷摸摸去翻抽屉里的课本,差点被刚路过的老师给抓住。又像是在做法国听力时发现法国人的联诵让她听到的只有一团含糊。再又像是留学期间毫无准备的随堂小论文,过于在乎文法而一个词都憋不出来。
那些本应该被淡忘的事情又被擦拭干净,焕然一新,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光刺痛她。
就像小时候学游泳时不敢下水,最后被教练一脚踹进水池里,一瞬间水流争先涌入她的耳朵、鼻腔,水压让她快喘不上气,她拼命想要向上游,又是被人从水面之上摁到不能呼吸的领域,直至无力挣扎。她只能看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世界与自己渐行渐远,从而失去再次纵身一跃的勇气。
水,死亡一样的窒息感却又如此平静。
*
李殊宜是在纽约遇见的庄煦。
她在最后读研的半年和同学一起到了曼哈顿,目的就是拍摄一部名为《纽约狂恋》的短片。
他们在一家爵士乐酒吧看见的对方。
那是一家在纽约小有名气的爵士乐酒吧,每周四到周五晚上都会有爵士乐演出,演奏者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名家。
门票是同学送的,她们那天不约而同穿了牛仔裤和白衬衫,在光线昏暗的酒馆里一边听音乐,一边聊天。
这种场合不乏想要伪装阔绰的男女,克制的虚伪在他们的眼神里游荡。
李殊宜压低声音,“其实这种人很好区分的,你知道吗?”
“怎么了?”同学好奇。
“你看两点钟方向最里面的那对男女。”她低声笑,“那个男人的全身上下都是假货,除了脖子上那条在中古店价格在30刀的Celine领带。”
同学掩住嘴:“你的意思是,那个找他搭讪的女人上当了吗?”
李殊宜摇摇头,一只手抬起玻璃杯,“谁上当还不一定呢。”
只见那个女人几句话就把男人逗开怀,在那男人喋喋不休吹嘘自己的财产,炫耀自己的地位时,女人一边给男人灌酒,一边把手往男人的假爱马仕里伸。
“有人的确是为了钓金龟婿,但也有人只是想短暂饱餐几天。毕竟依靠一个男人给钱不如自己攥到手里自由。”她说着,闷下一大口干马天尼。
“那你看看那个人呢?”同学用下巴指了指方向,“那个亚洲男人。”
顺着视线,李殊宜在灯影幢幢中看见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坐在吧台。她虚起眼睛,酒馆的灯光轻盈地掠过投影,她这才看清楚了来者的脸。
那是一个高挑清瘦却不羸弱的身影,身上穿着一件妥帖的休闲西装。一张极为干净的脸,不事雕琢却非常耐看。
李殊宜几乎是在几秒钟里就想起了加州的咖啡厅、雨,以及那把没有归还的伞。
“美国这么小吗?”她喃喃。
“啊?”同学不明所以。
“没什么。”她岔开了话题,“我是说,他一看就是不缺钱的人。”
“为什么?”
“可能因为他是中国人?而且全身上下都没有标志性的名牌logo。”
“那你怎么看出了他有钱?”
“西装版型太适合他的身材了,量产很难达到这个上身效果,一般这种情况只能是高定。”李殊宜耐心解释,“而且刚刚吧台的灯光照到他手腕了。百达翡丽的绿面T钻,这好像是VIP定制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