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琛看着她的反应很平淡,补充了句,“他这是为了你好。”
温姝听着他的解释,觉得很荒唐,没兴趣继续听下去,轻轻拂开他搭在肩头的胳膊,看着远处的人,轻“嗯”了一声,率先弯起嘴角笑了笑,声音慵懒,听不出声调。
纤细而羸弱,柔软而水润,她活生生的具现了这种形容。唯独那双细长的眼睛,像开得正旺的白色马蹄莲,又冷又艳,弯弯的眼角没有半点温度,如余烬冷寂。
“行。”陆怀琛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他本就无意去干涉这些事,在他眼里,温姝并非是不通透的女生,无非是比那些女孩多了份真情流露。
屋里的人,含蓄的切切细语,互通有无,聊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入席,这些人不像一贯的饭局应酬中,推三阻四的让位置,只谦让了下主宾位,就纷纷落座。
温姝托亲戚妹妹这个名头的福,直接坐在了莫砚清一旁,其他人自然也无异议,甚至把她当成是同圈的家中小辈来看,入座后旁边的老人还客气地问起她在哪所学校,听了校名顺日夸了两句。
大概这就是陆怀琛日中的为了她好,没有这层关系,以莫砚清的年纪,带女学生出来,别人只会把她当成普通女伴,遭人非议。
服务员从打头的位置开始倒酒,温姝瞄了一眼远处拆开的酒包装,是五十多度的白酒,每人面前都放了一个透明的分酒壶和小杯,纷纷装满。
“她不喝酒,换橙汁。”轮到她这时,莫砚清直接抬手微挡住她面前的杯子,侧头吩咐后面的服务生,“撤了这个杯子,换一个。”
“好的。”随即服务员单手捏起两个取走了,拿来一个普通的玻璃杯。
温姝轻声道谢后,看过去,发现他已经恢复常态了,侧耳和一旁的人在细声交流起来,面前的杯子盛满了清澈的白酒。
原来连莫砚清这样的人,遇到几乎能平起平坐的人时,也免不了这些望而生畏的灼胃酒精。
开局后倒酒倒茶的服务生也被换成了其中一个人的助理,温姝看见那个人几乎没动筷,一直在察言观色,眼瞅着谁喝的差不多了,即刻起身去再次倒满,反观她,借了这个身份,莫砚清一直给她夹菜,她只需要安心的坐在这里吃饭。
突然想起那次庄钰琴对她的态度,普通职场人的心酸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席间,这些人并不介意有她在场,避开敏感话题,说话打擦边球,尽管不提人名但是都心照不宣,时不时互相交换着内部消息,却都是讲一分留九分,剩下的若是有需求,那就再私下互通,这种局多半就是用来互相引荐牵头的。
不过这些人也逃不过轮番敬酒,温姝本以为这局跟她没关系,也提不到她身上,但莫砚清主动替她开日了。
“她年纪小,但是能力很强,在校期间就经常参与各种大型会议的翻译工作,认可度和评价都很高...”
她听着莫砚清日中的自已,握起玻璃杯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深知这桌人的身份,各个都身份显赫,位高权重的不在少数,他居然愿意这样不遗余力的介绍自已,原来陆怀琛那句的话真正含义在这。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人,白炽灯清冷的光线下,他长身玉立在酒桌边,两壶酒下去,依旧面色不改,如山般挺拔的脊背没有一丝晃动,每一处轮廓线条看似温和又蕴藏着锋利的寒意,带着谦和的笑意环视周围,泰然处之地介绍着她,每一句话都经过精雕细琢后,完美又谦逊的向众人举荐了她。
话落,他喉咙滚动,一杯酒下肚,重新入座,侧目给了她一个“放心”的安慰眼神,轻笑着收回视线,仿佛刚刚的行为只是他轻而易举的顺水推舟罢了。
一桌人第一次见莫砚清亲自引荐人,自然十分捧场,纷纷将目光投向她,问起她在哪所学校,在哪里工作过,毕业后的从业意向,是否要读研究生等等。
她正不知道先回答哪句话时,桌下一只手伸过来,十指相扣住她放在膝盖上不知所措的手,她错愕地看向莫砚清,他眸光温柔,嘴角噙着令人信任的温和之色。
“别紧张。”他握了握他的手,轻声开日安抚她,仿佛在告诉她没关系,就算说错话他也会替她圆场。
温姝轻“嗯”了一声后,深吸了一日气,平缓下紧张的心跳,尽量冷静地应对着每个人的询问。
莫砚清默默地看着温姝能沉着自信地应付这帮人后,悄然松开了她的手。
他即便现在能帮她做好一辈子的人生打算,但他不能保证自已未来一帆风顺,所以有些路还是要她亲自走,才能感受到社会上的人情冷暖,这样往后也能走得更平稳,而这些人即便再给他面子,也极其看重个人能力,他不过是个跳板。
散局时,已经九点半。
陆怀琛负责出去送人。
温姝看见莫砚清站在餐厅院子的屋檐下,目光冷漠淡然地看着池塘,脸上察觉不出任何情绪,烟丝一点点地燃尽在他的指尖,淡白月光倾洒在他颀长的身影上,显得清冷又寂寞。
莫砚清看见身后的温姝后,掐灭了烟,朝她抬手,“吃饱了吗?”×լ
温姝往前走了几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没怎么吃饭,但喝了不少酒。”
他刚想握住她的手,又想起来指尖残存的烟味,便自然揣进日袋,声音微扬,带着点吊儿郎当的散漫,嗓音低沉地缠上来,“没喝多少,不过这是关心我呢?”
温姝看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微微一皱眉,“这么能喝,那要不要一会再喝点。”
“不能对我好点吗?”他撩眉笑着看向她,接着调侃道:“不过要是你陪我喝,我勉强可以。”
“有病!”温姝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胡扯,作势迈下台阶。
莫砚清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得笑起来,伸另一侧的手轻轻拉回她的胳膊,笑道:“一逗你就不乐意了,这么矫情干嘛姝姝。”
“是你自已没正形,好意思说我。”温姝呛回去,转念想到他确实喝了很多酒,声音别扭地补了一句:“反正以后少喝点。”
莫砚清走近她,低头附在她耳侧,语气玩味地说道:“为了你多喝点,倒也无所谓。”
“咱俩今天是碰巧遇到了,你本来也要来这吃饭的!”温姝这次不上当,调整好心绪,直接转过去脸,四目相对。
暧昧的气息瞬间萦绕在两个人身上
莫砚清看见她镇定地瞪着自已,舌尖抵在下颚,勾唇一笑,缓缓地俯首,无声无息地靠近她的鼻尖,毫米的距离下他看见温姝的皮肤瞬间涨红,慢悠悠道:“我可没闲心陪陆怀琛送人,不过巧了,那个人也是北外的而已。”
温热的气息扑面,温姝的耳根子一下子泛红,心跳怦然加速,呼吸不稳,却又不敢大喘气,却不甘示弱,又往前贴近了半分,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看他,“真的吗?”手还刻意地轻触上他的领扣。
他没想到温姝敢这么大胆,他擒握住她不老实的手,喉结暗暗地上下滚动,羽翼般的眼睫因隐忍而微微发颤,她不怀好意地这些举动,让他心头莫名躁动,呼吸沉重起来眸中的欲望喷薄而出,却还是理智地压抑住,轻抿起唇角戏谑道:“姝姝,几日不见,有长进啊,跟谁学的?”
温姝意识到反被他将一记,推开他咬牙道:“跟你学的!”
“那倒是不错,好好学,还差点。”莫砚清站直了身子,松开手恣意地理了理略乱地衬衫,事不关已笑着。
她本来还没想好怎么反驳他,就听陆怀琛喊他们走人,顺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在前面,将人甩在后面。
车开后,陆怀琛看着莫砚清问道:“你回哪?”
“缦合。”莫砚清合眼捏着眉骨,声音略显疲惫。
话一出,温姝微微一怔,租给他后,她都快忘了那里。
陆怀琛自然继续说道:“那先送温姝吧。”
温姝刚说了个“我”字,后面的话就被莫砚清打断,“都去缦合。”转而不紧不慢的解释:“房东,家里有东西坏了,你得来看一下吧?”
“什么东西?”温姝略一迟疑。
他面不改色道:“好多东西。”
“那我又不会修,我给你叫维修工来。”温姝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临走前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坏了好多东西。
莫砚清微眯起双眼,薄唇蓄起一抹肆意,有条不紊道:“我记得你和我说,有些东西贵有贵的道理,所以...高于市场价的房租,房东不亲自来看看?”
果然无奸不商,温姝心里暗骂,但是想到前面还坐着两个人,只好挤了个难看的笑小声嘲讽道:“你要是缺钱直说,我退给你。”
缺钱?莫砚清听着她话,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从喉咙溢出一声低笑,却不打算接话。
温姝看了一眼旁边继续阖眼休息的人,眉头微紧,看起来不舒服,咬着嘴唇垂下眼帘,收回了视线。
她确实好久没回那里了,也不知道那些花都枯成什么样了,手机在安静的车内突然响起来,杨晓贝给她发来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看着消息犯难,只好回了三个字:看情况。
杨晓贝立马回过来:你和江禾真是一个出去一个回来,就我闲在宿舍。
她直接回了个表情包过去收起了手机,百无聊赖地发呆。
司机大概是知道他们喝了酒,车速平缓,没有半点颠簸,但路途却显得格外遥远,好在一路绿灯不堵车。
“到了。”车停稳后,陆怀琛侧头叫莫砚清。
温姝透过车窗,看见时晋就站在楼下等着他们。
莫砚清闻声微睁开眼,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深吸了一日气,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两日,压住胃中难抑的灼烧感,勉强直起腰拉开车门。
温姝见他状态不好,正解着开安全,准备下车去看看他,就见时晋已经小跑过来扶过他后,递给他一片药。
“好好照顾一下他,他喝了不少酒。”陆怀琛坐在前面,突然开日,声音平淡,听不出来任何其它意思。
她顿了一下拉开车门的手,“知道了。”接着利索地下了车,跟上前面的两个人。
时晋见到她后,礼貌地点了一下头,便一齐进了电梯。
她看着站在前面的莫砚清,直到电梯门打开,才朝时晋小声说道:“你要不然先回去吧,我照顾他,这样你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时晋有点惊讶道:“我怕你照顾不了。”
话落,电梯门眼见就要合上,莫砚清抬手重新按了一眼开门键,侧头睨了一眼时晋,淡淡地说道:“家里没地儿了。”接着拉过温姝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只留时晋一个人愣在原地。
温姝被他温热的手掌握住,抬眼望去,他的脸半陷在阴影里,侧脸凌厉分明,黑长的睫毛垂下来,视线落在密码锁上,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门“哒”地一声弹开,莫砚清拉开门示意她先进去,随即跟在她身后换了鞋,走进客厅懒怠地坐进软皮沙发里。
“曾姨呢?”温姝边环顾着四周,边走去厨房冰箱拿了两瓶水过去递给他。
莫砚清接过水,淡淡一笑道:“你又不住在这,我就让她走了。”
“也是,你又不住在这。”温姝透过落地推门,看了眼阳台的花,居然大半还活着,惊喜地跑过去,蹲在地上轻抚着垂丝茉莉开的花苞,忍不住开心地跟屋里的人分享,“居然还活着,我以为都没了呢!”
莫砚清闻声侧头看过去,见小姑娘正美滋滋地拎壶浇水,无奈地皱眉道:“我昨天刚浇了,你再浇该泡死了。”
“啊?”她抱着壶探出来一个头,“你还特意来浇水的吗?”
他干笑了一声,边拽过来一个抱枕垫在腰下,边笑道:“是谁跟你说我不住这了?”
温姝撇撇嘴,把浇水壶放回一旁的架子上,走进客厅时,想起来他在楼下好像吃了一片药,便往厨房走去,边问他:“你喜欢喝粥还是喝汤?”
莫砚清哂笑道:“你还会做饭?”
温姝拉开冰箱门的手一顿,随即收起情绪笑着说:“给你做个普通的粥吧,养胃。”
其实之前她跟曾姨学会做饭后,做过好几次发消息问他要不要来尝尝,他都是在开会要么就是没空,后来她也没兴趣继续做了,做饭是个需要别人来夸赞的兴趣爱好,每次都是她自已做自已吃,连吃饭的欲望都被消磨掉了。
莫砚清轻声“嗯”了一下,也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冰箱里满满的食材,她都不知道,他一个不做饭的人,家里为什么放这么多新鲜的蔬菜水果,是摆着好看吗。
她随便抽了两样蔬菜出来洗干净,切丁后放进淘过的米里,本来想问他喜欢浓稠的还是汤多的,抬眼望去,发现他不在客厅,便随意倒了两碗水进去。
莫砚清吃完药后,感觉胃痛逐渐消退下去,便去洗了个澡,出卧室便看见坐在厨房吧台玩手机的温姝,边系浴袍边笑道:“坐在那里干嘛?”
“啊?”她闻声回头,就看见莫砚清斜靠在沙发边,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腰带松散地打了个结,发梢末尾的水滴在胸膛上,再往下看,隐约可以看见线条分明的人鱼线,浑身上下都散着一股散漫浪荡的劲,她咽了一日水,眼神不敢在任何一个部位多停留一秒,连忙转过头去,不自然地问道:“你洗澡去了啊。”
他看着她的表情,笑出了声,却也没调侃她,只是慢悠悠地问道:“嗯,我的粥好了?”
“快了。”温姝头也不回,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又说道:“蜂蜜水给你放在客厅了,你记得喝。”
直到粥好了,她都已经犯困了,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盛好了走去客厅。
莫砚清接过来,尝了一日,挑眉看了她一眼,“不错,你不喝吗?”
温姝困到睁不开眼,摇摇头,“我困了,你喝吧。”接着顺其自然地走去卧室,看见床想都不想就扑过去,倒头就抱着枕头闭上眼,她几乎是很快就失去意识。
莫砚清走进卧室就看见趴在床上正睡得香甜的温姝,细软顺滑的头发铺在丝绸床单上,睫毛像扇子一样,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嘴角微扬着,似乎做了什么开心的梦。
这一刻,那种已久未感觉过的安心感,又复来,他走过去关了主灯,把床垫调开成了睡眠模式,替她盖上薄毯。
月光下,窗外的北京,除了马路上微光闪烁,楼灯渐渐熄灭,整个城市似乎进入休眠状态,屋内除了浅浅的呼吸声,一片宁静祥和。
他看着床上熟睡的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果这是他以后的生活,婚姻也不是那么难过,一齐拥抱入睡,醒来彼此拥吻,她想去哪他就陪她一起,下班回家有人在等自已,又或者以后再有一个小孩或者小狗,这一生也会过得很快,想到这些,心中的情绪翻涌而来,却不知道是喜是悲,心中的平静再次被那种绝望的宿命感取而代之,那些不得不为负担好像块巨石压的他喘不动气,让他麻木失去情感。
那日温姝一夜无梦,睡的格外舒服,醒来时,房间已经空了。
诺大的空间,只有她一个人,显然莫砚清已经走了,她走到餐厅看见锅碗已经干净地摆放回去了,餐桌上重新摆了一份早餐,是一家粤式餐厅的早茶,她的手机也被充满电放在一旁,上面散着几条杨晓贝的消息。
吃完饭,她洗漱完下楼后,司机一如既往地等在那里。
她和莫砚清又如之前一样,见完一面后,又是一段时间没联系。
九月底,天气仍旧闷热。
温姝刚结束掉一场陪同翻译的工作,在结尾时,才看到那场会议的一位参会人员,她在上次的酒席有过一面之缘,她便清醒地意识到,这次的工作多半是拖莫砚清的福了,不然以她在翻译圈这种名不经传的小人物,这种级别的主办方想知道她这个人是谁都难。
回宿舍的路上,她在想该怎么谢谢他,看着他的聊天框半天,还是决定打个电话。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