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天还未亮,卢晃就被管家王寿惊慌失措的喊声叫醒,极不耐烦地吼道:“喊什么,喊什么,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大人,出大事了。”大冷的天,王寿额头上的汗珠却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
卢晃披了件衣服慢慢坐起身,神色不悦:“怎么了?”
“噗通”一声,王寿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大人,昨夜西郊的宅子被人放火烧没了。”
“什么?”卢晃腾地站起来,顾不得肩上的衣服掉落在地,瞪着眼睛,声音有些发抖:“宅子北屋可还好?”
王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回大人,火就是从北屋烧起来的,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浇了一屋顶的油,又打碎了装水的缸。火一着,根本就来不及扑灭……”
王寿越说声越小,卢晃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到最后,他颤抖着嘴唇,险些站不稳,幸好被王寿及时扶住。
“完了,全没了,全没了……”卢晃絮絮念叨着,浑身瘫软地靠在床上,眼神空洞呆滞。
他积攒了一辈子的奇珍古玩和银钱字画,自以为高明,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西郊的宅子,却不成想竟被人一把火全烧了。
当真是急火攻心,卢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急促地咳嗽,王寿赶忙端来茶水,也顾不上隔夜的凉茶,卢晃猛灌了几口,才止咳,咬牙切齿地问:“谁放的火?”
王寿缩了缩脖子,声如蚊呐:“回大人,还没查出来。”
卢晃用尽全力,一脚踹在王寿胸口:“废物,都是废物!还不快去给爷备马,去西郊宅子。”
王寿一边让小厮赶紧备马,一边扶着脚步虚浮的卢晃,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到了西郊宅子,卢晃直奔北屋。
远远就闻到一股焦烧的味道,昔日雅致的房子,只剩残垣断壁,火焰肆虐过的痕迹清晰可见,瓦片破碎散落一地,焦烧的木头下,还有一些残存的字画碎片。
卢晃只感觉气血上涌,脑中一阵眩晕,仅存的侥幸,也消失殆尽了,眼睛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宫中的卢玥婷收到消息后,忙不迭地出宫回府探望,一时tຊ间卢家忙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
而相府内,因昨夜洗了热水澡,浑身舒爽,一夜好眠的陌鸢,倚在窗边小塌上,认真地缝着一对护膝。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陌鸢好奇地推开窗,却看到一个小男孩,正朝她走过来。
乌黑的长发,束着玉冠;大大的眼睛,明亮有神;小巧的鼻梁,高峻挺拔。
华丽锦袍外,披着雪色狐裘,衬得白净小脸越发精致矜贵。
好漂亮的小男孩。
陌鸢正欲开口,青霄便走上前:“郡主,这是府中小公子,相爷的弟弟。”
小男孩背着小手,微微扬着下巴,听着青霄的介绍,黑亮亮的眼睛打量着陌鸢。
陌鸢瞧着小男孩傲娇的神态,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砚憬琛。
“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走到陌鸢身前,抬头问道。
“陌鸢,你呢?”
“砚锦。”
许是仰头看陌鸢太累,小男孩自顾自地走到椅子旁,掀起外袍后摆,往上一蹦,稳稳地坐在凳子上。
砚锦指向立在门口处的绣娘:“我听他们说今日不止给我一人做衣服,便好奇跟来瞧瞧。”
陌鸢坐在砚锦对面,不太知道要和他说什么,只能和善地笑笑。
“你先量衣服吧。”说着砚锦竟然转过身。
绣娘躬身上前,陌鸢配合地站起来,让她量着尺寸。
“你几岁?”陌鸢有些惊讶砚锦的行为。
“六岁。”砚锦背对着陌鸢,晃着小脚丫。
才六岁啊,小小年纪,就懂得“非礼勿视”,还真是难得。
不一会儿,绣娘收起尺子,躬身道:“郡主,小的量好了,做好了马上给您送来。”
待绣娘离开后,砚锦才转过来,手臂搭在桌上,歪小脑袋看着陌鸢:“你是第一个被憬琛哥哥留在竹苑的女子。”
“你是有什么特别技能吗?”
特别技能?
这倒是给陌鸢问懵了,但见砚锦问得认真,她倒是也认真地想了想。
但好像真没有。
于是,她诚实地摇摇头。
砚锦皱着小小眉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转了转,忽然道:“那憬琛哥哥就是见色起意喽?”
陌鸢:“……”
六岁,会不会懂得有点多?
砚锦从凳子上跳下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陌鸢一下被砚锦那小大人的模样,给气笑了。
砚锦盯着陌鸢的笑脸,忽然神色认真地问:“你脸上的是梨涡吗?”
“是啊。”陌鸢指了指脸上的浅窝。
砚锦点着小脑袋,若有所思:“哦,原来这就是梨涡。”
“夫子留的课业我还没写完呢,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砚锦便起身离开。
走了一段路后,砚锦回头看向目送他的陌鸢。
后者脸上依旧漾着浅笑。
砚锦眨了眨大眼睛,小小的眉头蹙着忧伤,喃喃自语:“娘亲脸上的梨涡应该也是这样吧。”
只可惜那时他还太小,记不清了。
陌鸢望着渐行渐远的小小身影,和砚憬琛一样好看,只是五官却不太像,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两个如此漂亮的孩子?
她记得父亲曾说,砚憬琛就像一个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查不到宗族,亦寻不得过往。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前太子死后,犹如横空出世,搅得上京天翻地覆。从一个小小的门客到如今大邺丞相,步步为营,其心思之深,无人能出其右。
“青霄,同我说说凤梧吧!她是做什么的?她也是砚相的人吗?”陌鸢突然对砚憬琛身边的人和过往的事,产生了好奇。
青霄虽然纳闷陌鸢突然问起凤梧,但还是如实回道:“凤梧姑娘是风月楼的掌事。”
“风月楼的掌事?那凤梧好厉害呀!”陌鸢眨着眼睛,由衷地赞叹。
青霄抬眼看向陌鸢。
世人听到女子出自秦楼楚馆,往往第一反应都是鄙夷嫌恶,名门贵族更甚之,而陌鸢纯澈的眼睛里竟然满是欣赏,这倒是让青霄颇为意外。
“那凤梧和砚相是什么关系呢?”陌鸢追问道。
“砚相算凤梧半个救命恩人吧。”青霄斟酌了一下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