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柄!怎么会是他?
岳娇靠在他的胸口,仰头看着他,眼中那未掉的泪水此时从眼眶中滑落,划过脸颊,从下巴上滴落到了他的衣襟上。
他脸上并没有被冲撞的怒气,反而在看清她此时的样子时,眼中浮现出了不安与心疼。
“怎么了?怎么哭了?”他没有将她从怀中推出去,反而双手握住她的手臂,俯身贴近她,语气焦急的问。
她一出宫门他就看见她了,瘦弱的身影埋着头往他这边走来,起先离得远看不清她的样子,待她走近才发现她身子抖的厉害好似在哭。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见了,他赶紧迎了上去,将她迎进了怀里。
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愤怒,在她撞进自己怀里,那双泛红还挂着泪珠的眼眸湿漉漉的看着自己时,他只觉得心口像被划拉了一个口子一样,疼得要命。
岳娇来不及去探究他眼神里含着的深意,连忙想从他的怀中挣脱了出来,但平日里看着有些文弱的人此时双手却像铁焊一般,死死的握着她的双臂让她挣脱不开。
她心中慌乱不已,胡乱的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垂着头道歉:“ 对不起,冲撞了侯爷,还请侯爷恕罪!”
“怎么哭了?” 他把头又靠近了一些,双手将她往他的怀里陇,侧头去看她低垂着的脸,柔声开口。
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了,亦或是他平日里一向待她都很温柔,让她刚刚被压下去的委屈又浮了上来,她紧紧咬着唇,不想让心底那些怨言脱口而出,却控制不住那犹如决堤的眼泪,泪水又不受控制的掉了出来。
赵柄看不了她这副模样,再也忍不了了,什么风度什么理智都一边去吧,他现在只想将她紧紧的搂进怀里,用他全部的温柔去哄好她。
他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双手松开她的手臂转而揽着她的后背,将她紧紧的按在怀里,两具身体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紧到他都能感受到她身体的起伏。若是换个场景,换个时间,他一定会兴奋的按耐不住自己的身体。但现在他的脑子里一丝杂念都没有,只有她的眼泪跟那双泛红的眼。
一手按着她的后背,一手抚着她的脖颈,轻轻的,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脑袋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问道:“ 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的声音像温柔的陷阱,让她不由的忘了身份,忘了年龄,此时的她就像一个孩子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怀抱一样,任由自己陷了进去。陷进了他温热的身体里,四肢都被他紧紧的禁锢着,好似他怀中抱着的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我替你出气!” 他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哄着她。
将差点深陷进去的岳娇唤醒,她这才反应过来,两人此时的姿势太不合礼数了!
她轻轻挣扎着,声音带着微哑的开口:“ 没有人欺负妾,还请侯爷放...放开妾!”
赵柄还想说什么,眼光瞟到宫门口好似又有人出来,立马转身揽着她往马车走去。
“先上车,我送你回去!”
岳娇想拒绝,现下她的心乱成了一团,她想要自己静一静。
“不用麻烦了,妾..啊!”身体突如其来的腾空让她轻呼出声。
赵柄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弯腰打横抱起了她,两步便跨上了马车,抱着她进了车厢。
两人都没发现,那宫门口出来的人此刻正停驻在原地看着他们这边,一直到马车驶离他才有所动作。
赵柄将岳娇放置在坐垫上后,他没有坐到他的位置上去,而是在她的跟前蹲下。这样他便比她矮一些,他仰头看着她,伸手想要去抓她搁在腿上的手,在快要碰触到时看到她的手往后缩了一下,他顿了下便收了回来,转而撑到了她身边的坐垫上。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告诉我,刚刚为什么哭好不好?”
外面的天色已暗,车厢内昏黄的灯光并不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不带一丝压迫。
可他越是这样岳娇越是不自在,她只觉得这一切太荒唐了!
他是什么人,是冠绝京城的俊平候,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是京城贵女的梦中情郎!而她又是什么人,是一个身份低贱的老百姓,是大字不识一个还大他五岁的寡妇!
她可以觊觎他的身份地位,垂涎他的容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一切都是人之常情,都还说得通!
可他又怎会...
这无法想象的局面让她内心惶恐不安,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踌躇的开口:“ 妾一切都好,侯爷您坐回去吧!”
赵柄不信,初见她时,她被黄守成折磨成那样都不曾落一滴泪,今日却哭成这样,想来定是在宫里面受了委屈了。
可她不愿意说,他也不想逼她,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身上无碍不像是受过伤的后,才放了些心下来。
她往后缩的样子让他心里一时有些难受,他好像吓着她了。
她在害怕什么?是他不小心表露出来的情意吓到她了吗?
他默了默,方才开口:“岳姑娘,你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今日在宫中受的委屈是因为我吗?”
虽她不肯说,但他一猜便知晓,她不过一个普通的梳妆娘子,是因着他的原因才被清月给盯上了,继而被大公主所知晓。此番受了委屈,定然也是因为他的原因有人为难她了。
他心里自责不已,为了他的一己私欲害得她受了这些委屈!他真该死!还有那莫名其妙的清月郡主也该死!纠缠他就算了,居然还去纠缠她!
悔恨与愤恨的杀意慢慢自心底涌了上来,他垂下眼眸,掩去眼中那阴鸷晦暗的神色,搁在坐垫的手指深陷进坐垫中。
今日让她受委屈之人,他定会悉数都替她讨回来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岳娇见着他蹲在自己身前,低垂着眼眸的样子好似在自责,心底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好像是心疼又好似是别的什么,心渐渐软了下去。
“侯爷不要多想,不过是贵妃娘娘知道妾给府上的姨娘梳妆过,便问了我几句罢了,妾哭并不是有欺负我了,只是因为妾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自己把自己吓到了”。说到这,她有些不好意思,想来自己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这般不经事,且还是在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少年面前。
闻言赵柄猛的抬头,声音没有了刚才的轻柔,带着些急促:“你见过妤贵妃了?”
他的动作太突然,吓了岳娇一跳,身体条件反射性往后缩了下,她手捂着胸口,眼中有着未退的惊恐:”是...“
赵柄深吐了口气,缓了语气后再问:” 她当真没有为难你?“
岳娇迟疑了一下,让她干坐了几个时辰应该不算为难吧?随后她肯定的点点头。
他也不知是信了她的话还是没信,只是神色凝重的看着她,半晌,不发一语的起身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自此,回程的路途中他再没有开口。
岳娇觉得他的反应太不寻常了,深究他刚刚说的话,再思及今日她发现的惊天大秘密。
他不会是知道些什么吧?
她悄悄的打量着他,只见他侧脸看着窗户,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侧脸也很好看,下颌线清晰分明,鼻梁直挺下巴微翘,每一根线条都像精心雕刻一般找不出错处。
看着看着,这侧脸渐渐跟记忆中的一张侧脸相融合...
岳娇心下一惊,嘴巴微张差点就出声了。
是他吗? 当年那个备受欺凌的绝色少年?
赵柄这时侧头看了过来,在接收到他视线的那一瞬岳娇赶紧垂下头。她的身体绷的紧紧的,紧张到不行,心脏疯狂的跳动着都快要跳出来了。
赵柄居然是江洲首富吴家的三少爷!
而妤贵妃也不是他的姑母,而是他的生母!
那样的美貌,哪怕当年只是匆匆一瞥,可她不会认错的!
从岳娇看见妤贵妃的那一刻起,她就惶恐不安至极,她虽没读过书,可也知道这是欺君的大罪,若是被知道了是要被杀头的!
而她现在发现了这个惊天的大秘密,若是被妤贵妃知晓了,定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出了宫门那一刻,她才有种虎口脱险tຊ的感觉,一时没忍住哭了出来。
现下,她又开始害怕起来。
按刚才妤贵妃的样子,想来是不认识她的,只要她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里,那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她知道的。
可是赵柄不一样,她曾经帮过他,在那个夜晚安抚过他,与他讲过话,给他唱过歌。虽说他没见过她的脸,可若听出她的声音了呢?
若是他认出她了,那今日她见了妤贵妃后,他便会知道她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怪不得,刚刚听闻她见过妤贵妃他的反应会那么大!
可若他没有认出来了?
岳娇心下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认出来,按理说,她也就与他说过那么几句话,唱过一段歌,都过去了这么些年了,按道理谁还会记得...
唱歌...
她突然想起侯府招梳妆娘子时,那些奇怪的要求。
要年龄二十二以上二十六以下的,不是京城的,会唱曲的。起初她还当是自己幸运,刚好符合这些要求,现在想来,这不就是按着她来设定的要求吗?
他早就认出她了!
他...他会杀了她吗?
“岳姑娘?”
赵柄突如其来的声音,于此时的岳娇而言就好似来自地狱的召唤一般,吓得她心惊胆战,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忘了这是行驶中的马车,站得太急一时没站稳往旁边倒了过去。
“小心!”
赵柄伸手拽了她一把,将她拽进了他的怀中。此时的她屁股坐在他的腿上,双手在跌落时下意识搭在了他的胸口上,他的双手一只在她的背上,一只在她的腰间。
这个姿势很暧昧,但岳娇此时无暇生出其他的心思,她很害怕。
她看着赵柄晦暗不明的眼神,整个人都在发抖,连嘴唇都在哆嗦。
他认出她了!他也知道她认出妤贵妃了!
怎么办? 他会杀了她吗?
这个问题一直在她的脑海里面盘桓,让她忍不住一下问了出来。
“你会杀了我吗?”
她的话刚落,赵柄看她的眼神更加莫测了,这样加大了她心中的猜测,心里一惧,眼泪又夺眶而出了。
赵柄看着她此时的模样,心中轻叹。
她果然还是知道了。
从知道她要进宫起,他就开始担心,他不担心她发现这个秘密,他只担心被那人知道她发现了这个秘密。
好在那人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她今天就没机会出这道宫门了!
只是她怎么哭得这么可怜呢,可怜得让他心疼!连掩饰都不会,就这样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摊开摆在他的跟前。
忍着心中的疼惜,他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的替她擦拭去眼下的泪水:“ 不会!”
不仅他不会,他也不会让别人有伤害她的机会!
他将她轻轻的揽进怀中,让她的脑袋搁在肩膀上,手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轻声的在她耳边说着。
“别怕!”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什么都没见过!”
“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的!”
岳娇觉得自己不该信他的话,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若换做是别人,肯定是要毁尸灭迹斩草除根才对,怎么还会留她这么大的一个隐患存活于世呢。
可他的话就像有魔力一般,让她纷乱恐惧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
赵柄感到怀中的人身体没有绷的那么紧了后,才放下心来,手中的动作却没停,还是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她。
她很瘦,哪怕隔着衣料也能清晰的摸到她皮肉下的脊骨。但她身前却不瘦,她的丰腴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柔软贴着坚硬,本是安抚的怀抱不知不觉中变了味。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打在岳娇颈项间的呼吸也越来越粗。他抚在岳娇背上的手掌更是烫的吓人,似火团一般落在她的肌肤上,引起她一阵颤栗。
她这才意识到两人这姿势的不妥,手掌撑着他的胸膛想要起身,被赵柄一掌又按了回去。
“不要动好不好?”
他是在询问她,手却一点都没松,干脆紧紧的按着她的背不动了,生怕一松手她就跑了一样。
“侯...侯爷,请放妾下去!” 岳娇被迫趴在他的怀中,被他压制着动弹不得,只得出声恳求道。
赵柄还是没松手,他侧头,唇瓣贴着她的耳垂,呼出的气息钻进她的耳朵,让她的耳廊连着半边身体都痒到发麻。
“侯爷,你...啊!” 柔软的唇瓣贴到了她的脸颊上,那鼻息滚烫,烫得她轻哼出声。
赵柄没忍住,还是贴了上去,唇瓣下的肌肤嫩滑到不可思议,从她身上传来是馨香是他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好闻到让他想要发狂,却又好似可以抚慰他内心的狂躁,让他欲罢不能忍不住就想要靠近些,再近些,直到跟她肌肤相贴,直到将那抹馨香全都吸进他的体内。
他不想也不舍得冒犯她,可那念想太强了,一点点的在蚕食他的意志力,让他一点一点的堕落直至溃不成军。
好想要,再近一点!
他闭着眼,唇瓣在她的脸上轻轻摩挲着,心里却逐渐不满足,还想要更多,想要亲上她的唇,触碰她的柔软。想要占据她的口腔,去舔舐她的每一寸血肉。想要吸取她的唾液,让自己的身体里也流动着属于她的气息!想要!还想要更多...
欲念越深,他的双手将岳娇箍的越紧,紧到她胸闷快要呼吸不了,骨头更是感觉快要被他给箍断了一般。
“痛!”
她的痛呼声将赵柄从欲念的悬崖边拉了回来,他停下动作,看着岳娇因疼痛而紧皱着的眉头,心里一慌,连忙松开了对岳娇的禁锢。
“抱歉,弄疼你了,没事吧?” 他想要去看岳娇的刚被他箍着的那块手臂,被岳娇拦住了。
岳娇得了自由便急忙从他的身上下去了,她双手紧捏着衣摆,垂着头坐到了旁边,没再抬头往赵柄这边看一眼。
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从她紧攥着拳头便能看出来她必是生气了。
赵柄心中的难过似潮水一波波的冲击着,他双手撑在膝盖上,脸深深埋在手心。
他还是搞砸了,还是让她生气了。果然,他就是个不祥的人,任何人靠近他都会变得不幸!她本该有平静的生活的,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用那些下流的手段强行的挤进了她的生活,害得她现在才会惶恐不安,才会受那么多委屈!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居然还起了妄念,想要拉着她一起堕入欲海沉沦!
她一定是讨厌自己了吧!像他这么肮脏的人,又怎么配得到她的喜欢呢!
他脸还埋在手心,闷声开口:“ 岳姑娘,对不起!”
“是我唐突了!对不起!可我不是有意的!我...”
他想说,他倾慕她许久了,可那两个字他始终开不了口,好似说出来都是玷污了她。
岳娇抬眼看了他一眼,入眼的是他乌黑的脑袋,明明挺高的个子,此时却像个无措的孩子一样。
她能感觉到他的诚意,他是真的在道歉,是真的觉得自己冒犯了她,
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此刻她的脑子已经乱作一团了。
马车这时停了,车厢外传来马夫的声音。
“侯爷,岳姑娘家到了!”
岳娇暗自松了口气,起身就想要走。
这一声犹如响钟,他抬头,伸手一把拽住正欲下马车的岳娇。
“你!” 手上传来的拉力让岳娇一时忘了敬语,回头看向赵柄。这一眼却让她愣住了。
赵柄还坐着,只是身子前倾伸手拉住了她,此时他比站着的她矮上一些,仰着头看着她,眼中蓄着泪。
他急切又期盼的开口问她:“ 你讨厌我了吗?”
岳娇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大他五岁,他只是一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可每每他的成熟稳重,周到体贴,都让她忘了他的年龄。在他面前,时常让她觉得她才是年幼的那一个。
此时的他,却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确实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会因为害怕,担心,不舍而流泪的少年。
她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又酸又涩。
见她不回答,他又问了一遍。
“你讨厌我了吗?”
“不讨厌!” 岳娇轻声应他,这话不是敷衍他,她至始至终都没讨厌过他,甚至对他还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得到了她的回答,赵柄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挂上了一如平日的笑意。他起身先岳娇出了车厢,下到马车后才朝岳娇伸出手。
“岳姑娘,下来吧!”
试问,一个年轻又貌美,温柔又体贴的美少年谁会不爱?岳娇不是圣人,她只是一个粗鄙的粗人,无可抗力的对着赵柄一次又一次心动。
可她也知道,这样的美好不属于她。
眉目微敛,她提裙在赵柄的护着下下了马车。落地后,她浅浅行了个礼:“ 今日劳烦侯爷了,妾就先进去了!”
没有过度的寒暄,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他tຊ的身边,好让自己清醒清醒,再待下去她真的害怕自己沉迷下去。
赵柄张口还欲再说什么,岳娇已经进了院子,并且关上了门。
他望着那扇朱红的门扉,眼神深层层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听风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凑到他身边低声道:“侯爷,跟上来了!”
赵柄侧目,看向巷子的远处,眼神骤沉,阴鸷而狠厉。
“找死!”
说罢,转身上了马车。待他坐稳后,马夫立马驾着马车驶走了。
听风脚尖一点,跃上了岳娇家的院墙,脚下无声的轻点几下,几个纵身,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隔壁的屋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