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鸢被扯得一个踉跄,险些身子一歪脸面擦地而过。
她看着秦嬷嬷幸灾乐祸的嘴脸,心中裹着怨气,伸手挥开秦嬷嬷的胳膊,一双眼直勾勾的看她,“不必嬷嬷来扯我,我自会走去静思堂外受罚。”
她素来是泥面人儿的性子。
从未见她同人红过脸。
可秦嬷嬷实在过分!
先是克扣她卖身的银子、再是今日这样算计陷害她,她自问这些年在府中尽责,从未与人交恶过,为何秦嬷嬷要这样处心积虑的算计她!
秦嬷嬷拧了眉,撸起袖子叉着腰:“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做错了事情受了夫人的罚,怎么姑娘还要把怨气撒在我身上不成?!好啊,这样咱们就去夫人面前分辨分辨——”
说着又要扯着她追上夫人去。
锦鸢避开,红着眼眶:“奴婢说什么了,值得嬷嬷动辄就拿夫人来威胁——”
“锦鸢!”立荣忽然大叫她一声名字,从地上爬起来,站到锦鸢面前替她挡了挡秦嬷嬷,从袖中掏了掏,拿出今日才得了的一小把银瓜子往秦嬷嬷手里塞去,陪着满脸笑:“好嬷嬷,锦鸢她才得了消息,家里父亲不太好,心中烦闷,不是有意冲撞嬷嬷的,秦嬷嬷您大人大量,千万别和她计较,小的这儿替她给您陪个不是!”
秦嬷嬷掂了掂银瓜子,半笑半讽的瞥了眼立荣,“她在夫人面前都那么说了,难为你还肯替她说话。”
立荣苦笑,只一个劲儿的拱手请嬷嬷见谅。
锦鸢被他牢牢挡在身后,不允许她说话。
可也能看见他递东西的动作,胸口的怨气被愧疚狠狠压下,酸涩的令她落泪难安。
立荣不必为她这样……
她如何能还得起这份善意……
秦嬷嬷收了好处,对锦鸢在面上和善了些,领着她去静思堂外跪着。
静思堂里,另有监督的打手婆子在。
锦鸢跪在院子里,婆子手里揣着一根细细的柳条儿,一旦看见她趴下去要睡着,柳条儿就狠狠抽在她后背上,疼的人立刻惊醒。
初春夜里的寒气钻人骨头。
更不用提跪在地上。
锦鸢跪的双腿冻得失去知觉,后又痛的几乎跪不住,一身身的冒着冷汗。
熬到第二天太阳出来,婆子才打着哈欠离开。
妙辛得了锦鸢受罚的消息,一夜都没有睡好,天一亮就起了身赶来静思堂外。
四月里乍暖还凉,跪上一夜腿都要废了!
妙辛匆匆赶来,将带来的斗篷披在她肩上,扶着锦鸢站起身,见她一张脸冻得发白唇色发青,起身动作僵硬,眼睛忍不住红了,“你、你还能走么?腿还有知觉吗?”
锦鸢借着妙辛胳膊的力站起身,朝她缓缓一笑,“能…”
实则双腿一动,就似刀割剐肉般的痛。
她咬着牙,硬生生忍住。
拖着腿,每走一步,就像是在刀尖上滚了一圈,痛的她后背被冷汗打湿,身体疼的止不住发抖。
妙辛知道她能忍,愈发心疼她,眼里裹着眼泪,恨声骂道:“昨儿个夜里院子里都传遍了,立荣那个糊涂蛋、蠢货,就算他当真心悦你,哪有当着夫人的面说的!把你害成这样…”
锦鸢步步艰难,垂着视线,没有说话。
立荣的确说错了话。
但他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被算计…
妙辛仍在念着立荣的不是,一边扶着锦鸢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锦鸢发觉后,手稍稍用力按了下,“妙辛…我今日…不回院子里去…”
妙辛停下步子,皱着眉忧心看她:“你都这样了,不回院子去休息要去哪儿?”
锦鸢一夜未睡,这会儿又被双腿的痛折磨着,气息虚弱,“今日是我休沐…要回家去…”
“家去?”妙辛愣了下,“这样回去你爹爹、小妹岂不是更要担心你?况且家里有又那么远,你总不可能还要走回去?你腿是不要了么?不如算了,别回了。”
“不,”她喘着气,嘴唇苍白的干裂,因这会儿走动了几步,身上暖和了些,嘴唇上的青色淡去,语气却分外坚定,“我要回去…这会儿走动了几步…也不是那么疼了…”
她为了让妙辛安心,还扯了一个微笑。
虚弱的叫人心疼。
妙辛怎么劝也劝不住,只能送她到后院的小门处,看着她扶着墙壁,一步步挪着朝外走,背后的衣衫都被冷汗打湿了,透出湿漉的暗色,扶着墙的手攥紧,心中皆是无力的心疼。
看门的小厮催促妙辛赶紧进去,不要杵在门口。
锦鸢听着身后的小门合上,强撑着的身子晃了下,险些无力栽倒。
为了爹爹的病,她今日就是爬也要爬去城羽营。
国公府离城羽营并不远。
但锦鸢为了避人耳目,刻意挑着小路巷子走,等她走到了城羽营后门时,浑身都被汗水打湿,碎发湿透,狼狈的黏在脸颊上,敲开后门出示玉佩后,将人接应的男人吓了一跳。
反复确认了好几眼玉佩,才转身进去通禀。
没一会儿出来一顶暗青色软轿,抬着她七拐八绕的去了一条巷子深处的小院里。
一进的院子,打理的干净整洁。
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扶着锦鸢下轿子,进一间屋中。
婆子口不能言,同她打了手势。
锦鸢微微喘着气,勉强打起精神看着她的手势,眼神已有些涣散,膝盖至小腿处疼的发热发胀,她张口想说话,那婆子没看见,转身出去。
独留她一人在房中坐着。
仿佛不久前,她在清竹苑中,也是这么坐在屋子里等着赵非荀回来。
只是今日……
她又累又疼,这会儿趴在桌上,视线虚散着晕了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她才被声音吵醒。
是赵非荀进来的脚步声。
他冷眼扫过趴在桌上小睡后醒来的小丫鬟,看她见了自己也不起身行礼,视线呆愣的看来,皱了下眉:“几日不见连规矩都彻底忘了不成?”
语气不善。
锦鸢强撑着站起身,膝盖一用力,就钻心刺骨的痛,拄着桌面的手臂打着颤,她拖着腿,走出来半步,屈膝行礼,忍着剧痛,冷汗滋生,“大公子…”
一开口,声音便已变了调。
赵非荀走近,听出小丫鬟软绵无力的请安声,冷嗤一声,挑眉反问:“国公府里何时起都不让下人吃饱饭了?连个礼都行的有气无力。”
他故意不让她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