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更何况,奴婢已经被幽禁三年,郭家也早就不成气候,在这宫里,奴婢哪儿还有人可用?奴婢就算有心要联络刘顺,也根本没有人帮忙将消息递出去呀!”
“当然有人帮你。”
萧峥终于开了口,语气冷漠傲然:“慈安宫那位在后宫几十年,可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她还没死呢。”
这话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云挽心上。
她足足愣了几息,才压着惊慌说:“陛下!奴婢没有去找过姑祖母,奴婢就没有想过要联络刘顺!求陛下明鉴,奴婢是被人陷害的!且姑祖母年事已高,求陛下饶过姑祖母!”
她眼泪夺眶而出,说完就拼命给萧峥磕头。
萧峥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骤然紧握成拳,“难道那老妇身边的人就没有找过你?你是不是非要朕当众扒了你所有的伪装才肯低头认罪!”
若不是今日查问,他也更不知,郭云挽竟然还跟慈安宫的人有联系!
可是郭云挽啊郭云挽。
他这般真心待她,她却一次次的将他当个傻子来哄骗!
但最可笑的是,他昨夜竟然心软了……
竟然被她几句花言巧语哄骗了去,真的相信她是为了他才嫁给太子,真的相信了她在后悔!
还想着,今日要与她好好商量一番,若她不惧怕骂名,他也可不管史官麟笔,定要强压住朝臣们的反对,让她名正言顺留在自己身边!
可她呢?
萧峥心头冷意肆然,“郭云挽,你就承认你是为了给废太子报仇,才在朕面前忍气吞声佯装乖巧,好叫朕放松警惕,也承认你当初根本不是为了朕才选了废太子,别再打着对朕好的幌子,如此,朕也可以视你为烈女。”
云挽只觉得从头凉到了脚。
他昨夜明明都信了的!
她盼了这么久,才终于盼来他重新给到的信任,她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再被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推远?
她慌忙膝行几步,靠近他一些,“陛下,奴婢没有,奴婢对陛下情真意切,从未想过要给废太子报仇,奴婢对废太子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
她说着,抬眼看着他那阴沉沉的脸,大着胆子去拉他衣摆,“陛下……昨夜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求陛下明察……”
她不由得哽咽,眼中淌出泪来。
她的峥表哥,明明离她这么近……可是,她却好像再用力也抓不住……
她痛得整个人都在抖。
“是么?”
萧峥扯了扯嘴角,倾身下去,挑起她的下巴:
“那你就是利欲熏心,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可以背信弃义,虚与委蛇!以前你是为了太子妃之位,如今,你是为了挽回郭家败势,为了借废太子嫡出之名,给自己谋势!”
“郭云挽,别再端着你那贵女的架子,既然做了,就坦坦荡荡认下,既然不要名节,就别想着立牌坊,如此,朕还能看得起你几分!”
云挽愣住。
难以置信的望着萧峥。
“在陛下眼里,我当真是这样的人?”
她满目愕然,身形纤瘦柔弱,磕红了的额头尤为刺目。
萧峥瞳孔缩了缩。
随即勃然大怒,恨自己竟然还会心疼!
他一把推开她,冷硬道:“你若不是这般利欲熏心,不是为了萧嵩,又岂会甘愿不要名节,委身于朕?”
云挽慌忙用手撑着身子,可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今早才刚刚被宫人擦拭过,她猝不及防哪里稳得住身形,直接侧摔在地上。
昨日刚被李春茹踹过的地方生疼生疼的,可却不及她心疼。
一瞬间,偏殿静了下去。
萧峥看着她倒地不起,攥紧了拳头,却是咬着牙不肯起身。
而云挽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碎得不成形。
好一会儿,她才强撑着爬起来,望着萧峥:“陛下可还记得,当年陛下跟废太子伴读时,有一日废太子不慎落水,郑皇后大怒,要责罚陛下,是奴婢出面作证,说陛下阻拦废太子不成,才叫废太子落了水,并非陛下失职?”
萧峥双眼一眯,“郭云挽,你当朕真的不会杀你么?”
他这些年最讨厌听见的,就是当年他给废太子伴读之事!
可郭云挽到现在竟然还在戳他的痛处?
云挽笑了笑,竟带着几分凄美味道:“陛下,奴婢并非为了戳陛下的痛处,奴婢只是想请陛下回头望望,看一看,我除了选择嫁给废太子之外,还有哪一件事情是向着他的?”
“若我真的利欲熏心,我为何不从一开始就和废太子交好,反而要处处都想着陛下?若我真的对他有情,当年又为何要与陛下私定终身?”
她语气缓缓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扎心。
她可以接受萧峥在她身上发泄怒火,可以接受萧峥纵容旁人欺辱她,因为的确是她让萧峥受了伤害,她也知道萧峥需要时间。
可是,她无法接受萧峥因为旁人故意捏造的证据,就将这些年来的感情都推翻!
这只会让她感到,萧峥从未了解过她!
让她感到,过去那笃定会坚如磐石的感情,根本就不堪一击!
“若陛下当真如此看待我,那不如,就请陛下赐我三尺白绫,从此,陛下再也不需要再为我动气了。”
我也不再需要,盼着你的原谅,盼着和你和好……
“三尺白绫?”
萧峥没想到她说到最后,竟然是为了这个!
“郭云挽,你以为你死了,过去那些事情就都不作数了么?”
“奴婢不敢。”云挽的声音透着冷意。
“不敢?”萧峥咬牙切齿,“朕看,你分明敢得很!”
“既然你到现在都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那就去浆洗局好好清醒清醒!若你敢寻死,朕便让郭家全族给你陪葬!”
……
云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含元殿的。
雪簌簌的落,她眼中的泪干了又涌上来,叫她视线阵阵模糊,望着白茫茫的一片,一股从未有过的孤独和茫然涌上心头。
她好像……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往哪儿走了。
即便是被幽禁那三年,她也没有这样茫然无措过。
因为那时候,她一心盼着萧峥能夺位,倒是不敢奢望萧峥能原谅她,只是一想到他能过得好,她也就觉得开心。
可如今……
她一心护着的人,却是将她看得那般卑劣,却宁可信其他人,都不肯相信她……
她当初做错了吗?
望着灰暗的天,她找不到答案。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大雪里,到了浆洗局时已经满身是雪,就连睫毛上都凝结了冰渣。
可她已经丝毫感觉不到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