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门处,两辆马车背道而驰,一辆被胖子驾着,驰往城外;一辆被瘦子驾着,缓缓走向城内。
章晓岚想到女儿以后还是要靠她,努力打起精神,“奶娘,咱们……最近还……是住在客栈……吗?”
陶氏双眼通红,她看着章晓岚努力挤出笑脸,“不了,鸣哥儿在附近赁了一所房子,咱们先去那儿住些时日。待原来的地方把房子修好了再搬回去。”
“好,”章晓岚想了想,“我带……出来的那……些银钱不……知道还在不在,若……还在,奶娘直……接拿去把……房子修一修吧。”
陶氏想要拒绝,章晓岚看向她摇摇头,“奶娘,我困了,先睡了。”
看着章晓岚闭上眼睛,陶氏心酸又骄傲,哪里是困了,不过是怕她拒绝,装睡而已。
双腿骨折,烧伤又那么严重。那疼痛不是一时半会儿就会消掉的,明明疼得浑身发抖,冷汗不断,竟还骗她说要睡觉。
想着想着,陶氏的眼泪又流下来,她连忙拿棉帕擦掉眼泪。
她得坚强点,晓岚这次遭受这么大的磨难,她必须要照顾好她。
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只有陶氏信了,章晓岚和陶一鸣是不信的。
章晓岚心有挂碍,怀疑是周家或者章家找人做的。
陶一鸣只是单纯的怀疑,陶氏平日身体很好,只是城东城西来回走一趟,并不至于体弱到直接昏睡过去。况且,就算只是昏睡过去,救火时发出的声响没有惊醒母亲,晓岚被木梁砸伤的声响没有惊醒母亲,就连母亲当时摔到地上都没有醒,这就很奇怪了。
是谁做的,陶一鸣心有猜测,但不敢确定,也许是晓岚那边的,也许是他无意间得罪了哪个地痞。
这都不好说,因为他并没有证据。
三人驾车晃晃悠悠走到租的院子处,陶一鸣利落下了车,客栈的行李早已让小二帮忙拿过来了。
陶氏下车到院子里收拾整理,陶一鸣叫了两个邻居,依旧用棉被裹了章晓岚,把她提下来,随即放到房间的床上。
章晓岚依旧装睡,陶氏和陶一鸣去外边整理一番。
不多会儿,陶一鸣又请昨天的医师来看看章晓岚。
医师诊看一番后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陶一鸣立即明白,“医师请这边来。”
“不必了,医师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明说。”章晓岚一直没睡,医师检查了半天,却没说任何话。
她章晓岚当了多年主母,虽名不真,权却是真的,自然知道医师有些话不好在病人面前说。
不是治疗费用,就是这个病治起来有些问题。
她不愿当个傻子,只想知道实情。
“这……”医师左右看看两人,也是为难。
“还请医师据实以告。”章晓岚很坚持。
陶一鸣看着眼神清亮的章晓岚,知道她现在是不愿意被任何人欺骗。
“告诉她吧。”陶一鸣放弃了隐瞒的想法,总归有他们陪着她。
“娘子当日双腿骨折,再加上皮肉灼伤,郎君以医骨为先,皮肉上的烧烫伤只做了简单处理。”医师简单说明了昨日的情况。“但今日娘子移动,皮肉偏移,烧伤需要重新敷药,骨折固定的板子也要重新弄。”
“好,医师尽管去做。”章晓岚还以为是银钱的事,毕竟她是真的没有更多的钱。只是受受罪,也不是不能受。
那医师看了章晓岚一眼,对着陶一鸣说,“我回去准备一下,明日来给娘子治伤。”
说完,就提起药箱离开了。
陶一鸣随着医师到了院子里,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医师才离去。
章晓岚听得不真切,只能让自己放空,努力忽略双腿的疼痛。
第二天,天气晴朗,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一道道光柱里灰尘肆意飞扬。
章晓岚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只是困得狠了,闭上眼眯一会儿,睡不上一刻钟,疼痛就会再次袭来。
“晓岚,醒了吗?”陶氏拍拍门,“醒了我把粥给你拿来。”
“奶娘,你进来吧,我已经醒了。”章晓岚半夜就赶陶氏回去睡了,她不想让她看她在被子里疼得辗转反侧的样子。
满身的冷汗几乎将被子浸湿,今天医师要来,总要整理一下。
陶氏进来,带了水,用毛巾给章晓岚擦了脸,换了被褥,几人吃过饭,医师就来了。
陶一鸣将章晓岚抱到昨天准备好的干净屋子,陶氏带来几个妇人,都是身强体壮力气大的。
医师进来用绸布裹住章晓岚,妇人按住章晓岚。陶氏在章晓岚的眼前挂了一块布,挡住她的视线,又把手里的木片塞到章晓岚的嘴里,tຊ“好孩子,把这个咬在嘴里,待会儿疼得厉害,就咬这个,千万别咬着自己了。”
章晓岚苍白着脸,点点头,弯了弯眼睛想要安慰奶娘,疼痛瞬间袭来!
陶一鸣放下章晓岚就出了屋子,蹲坐在屋门前。
昨日医师和他说,需得把之前长好的皮全部撕下来。
“啊!”用刀刮去腐肉。
“嗯!”撒上药粉,敷上草药。
“啊!”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裹。
屋子里传来的痛呼,每一声都让他颤抖。
来家里帮忙的邻居,听到这声音,有人颤抖,有人闭上眼睛,有人转身在角落里默默祈求上苍。
呼痛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加高亢,院子里的人不约而同看着屋门,只希望这场痛苦能快点远离屋里的娘子。
后来的痛呼声渐渐小了,开始有婆子端了水从屋里出来。
“那娘子真是好的,这么疼也忍得下来。”
“真有那么疼?难道比生孩子还疼?”
“医师在身上刮皮取肉,怎么可能不疼?我在一旁看着心都是颤的。”
“你生完了,还有孩子看看,解解心烦,章娘子只能忍疼忍到新皮长出来!”
婆子出来就不能再进去,就有人在她身边不断询问。
陶一鸣也想问,屋门打开,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医师,如何?”
“腐肉已除,药粉已敷上,只要近几日不发高热,待上几月,也就好了。”医师如今也是满头大汗,说完就去开方子了。
陶一鸣整了整衣衫,在门口洒扫一遍,轻轻推开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