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于心死。
何南烟只觉得好冷。
然而心脏又无法抑制地灼痛,如时刻受地狱之火煎熬。
不多时,殿内传出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允!”
这一刻,何南烟几乎跪不住。
三年前,她同谢南礼也曾差点有过一个孩子。
她欣喜若狂,日日叩谢祖师爷给她这一场母子缘分。
偏偏这时,边疆传来谢南礼被敌军困住,身陷险境的消息。
何南烟心急如焚,只能用倒行逆施之术,将谢南礼的危难渡到自己身上。
后来,谢南礼安然归来。
她的孩子也永远离开了她……
那时,谢南礼满眼心疼将她涌入怀中安慰:“无事,我们还会有孩子,他一出生便会国公府的继承人。”
何南烟闭上眼:“不会再有了,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谢南礼怔然何久,抱着她的手更紧:“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我们二人亦能相伴到老。”
真的没关系吗?
那又为何柳如涵的孩子还在腹中,他便来让陛下请封……
何南烟黑黝黝的眼珠此刻唯余死寂苍凉。
谢南礼却轻轻舒了一口气。
转身瞬间,才看见跪在殿外的何南烟。
四目相对。
他笑意僵住:“南烟……”
见何南烟没应,他心头狠狠一跳,赶忙解释:“我此生只会有这么一个孩子,他继承国公府家业以后,我就能陪你归隐原野。”
心脏疼撕裂一般。
何南烟面容却淡得看不出分毫:“谢南礼,没有以后了,我来此求陛下,只为与你和离。”
谢南礼脸色瞬时沉下去,比这刺骨的天气还冷冽几分。
“陛下不见你,你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君无戏言,陛下亲赐的婚,你以为你想和离便能和离吗?跟我回去。”
他说完,上前抓住何南烟的手臂,不顾她意愿强行将她带走。
眼前的殿门缓缓阖上。
无人阻拦。
……
国公府。7
何南烟被谢南礼锁在了之前小院中。
她自此缠绵病榻,药石无医。
除了送饭,谢南礼不让任何人与她接触。
他倒是常来,来来回回无非是那几句。
“南烟,我有我的苦衷,待孩子生下,我对你何下的承诺都会做到。”
“你相信我,我爱的只有你,”
何南烟一张脸苍白到近乎透明,心痛到极致,大概已经麻木。
她看着天沉默发呆。
后来何是觉得无趣,他不说了,也来得少了。
随着柳如涵的肚子渐大,何南烟的生机也在渐渐消逝。
那是孩子在吸收她的气运生命。
断情蛊发作得越发频繁,痛意日日夜夜锥心蚀骨。
何南烟脑海中的记忆都开始混沌起来。
就连谢南礼那些爱她的过往,都开始记不真切。
她能看到的只有这一方天地,不知时日。
院内冷清至极,无人打理的花草也显出颓败凄迷之相。
宛如这院子的主人。
四时变幻,树叶转黄又落下。
秋尽冬来。
初冬那日,何南烟身体竟回光返照般恢复了几分力气。
她将自己收拾好,坐在亭台下,四周白色帷幔飘飘渺渺地随风晃荡。
谢南礼进院便是一怔。
她挽着高高的髻,还给自己抹上了胭脂,难以言喻的明艳美丽。
他眼中涌出喜色:“南烟,你终于想通了!”
何南烟并不理会,纤细修长的手指抬起,兀自掐诀演算。
谢南礼心脏剧烈跳动,突如其来的不安让他喉头艰涩:“你又在算什么?”
何南烟看向他,忽的绽出一抹艳丽至极的笑。
“谢南礼,我算到你我姻缘已断,可喜可贺!”
谢南礼身躯一颤,瞳仁红得吓人。
他宛如被激怒的野兽,疾步上前抓住何南烟算卦的手腕,滔天怒火裹挟风雨而来。
“你为何总是如此冥顽不灵?”
下一瞬,他一用力。
“咔嚓”一声清脆的响。
何南烟瘦的只剩薄薄一层皮的右腕骨骤然垂下,竟是被生生折断了右手。
骨头断裂刺进肉里,剧烈的刺痛顺着手腕钻进心里。
谢南礼才恍然回过神来,懊恼到嗓音嘶哑破碎:“南烟,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却又生怕她疼一般缩回了手。
“是不是很痛?”
何南烟怔怔看着自己的手,猝然间发出一声轻笑。
“我这一生,还有什么痛是忍不得的呢?”
她声音与她的人一般,幽如轻烟,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这样云淡风轻,却让谢南礼第一次害怕起来。
他宁愿她打他骂他,都好过现在这般模样。
“你非要这样逼我吗?”
谢南礼焦躁来回踱步几下,又倏然顿住:“好,孩子我不要了,将他交给母亲教养,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走!”
何南烟定定看着他,嘴唇微动。
突然间,外面焦躁声音传来:“将军,如涵夫人临盆了,大出血……”
刚刚还满脸深情的谢南礼面色骤然一变,立时想要转身,衣角却被何南烟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
她气若游丝:“孩子一定会平安无事,别再为难太清宫。”
谢南礼脚步一滞,却依旧咬牙:“最后一次,南烟,你等我。”
何南烟眼睁睁看着那身影毫不迟疑地走远,掌心只余满手的空。
脸颊突然一凉。
一片雪花落在掌中,消融无踪。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怕也是她此生看到的最后一场雪。
何南烟猛地咳嗽起来,她抬手捂住。
鲜红灼目的血顺着指缝大滴大滴流下,顷刻便染红她雪白的外袍。
“谢南礼,我永远不会再等你了。”
她缓了缓,染血的手费力地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
“祖师爷在上,弟子今日便剖心取蛊,断情绝爱以求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