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嘉禾到的时候,荣升大楼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坐在首位的就是于思广,另一侧是负责项目的经理,丁柠。
“嘉禾啊,来了,你现在是大忙人啊,整个办公室都等你呢。”
于思广照旧要在嘴上占几分便宜。
董嘉禾笑道:“刚刚还是午休时间。”,她抬手看表,“13:29,看来我也没迟到。”
于思广抬抬手,“既然你来了,开始吧。”
董嘉禾点点头,走到台前,她提前准备的ppt已经被投到了屏幕上,“今天将大家召集起来,一方面是对近两个月桃墟村开发项目的问题总结,和开展下一步工作的一些注意事项。另外,我还将基于我在桃墟村生活一个月以来的一些所见所闻,给大家做一个简短的分享,以便于大家对项目情况又进一步的了解。”
董嘉禾昨晚上熬夜赶的ppt内容比较精简,项目进展和问题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况且,大部分的问题都是因为道路不通引起的,如今路通了,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丁柠,和邱总联系一下,新程的王奇在工作期间,恶意压榨工人,克扣工人工资,导致项目周期延缓,并引发恶意伤人事件。我们荣升认为他不具备继续作为项目经理,让新程换人。”
“还有,桃墟村地处偏僻,地形复杂,在工人的雇佣上应该以本地居民为主,另外派遣相应的技术人员和监理作为协助,减少开支,带动当地就业,这也是我们做乡村振兴项目的初衷。这一点,也和新程那边同步一下。”
于思广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开口,“嘉禾啊,我听你说,这工地上最近是出了不少事啊。咱们虽然是甲方,但也不能只从施工方身上找问题,新程和我们也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他们邱总也都和你爸爸是老朋友。你还年轻,做事不要太激进,容易得罪人。”
董嘉禾勾唇轻笑一声,“于总,交情是交情,工作是工作。照您说的,我爸爸是董事长,那我直接空降坐了您的位置,您看合适吗?”
于思广被噎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僵住片刻。
董嘉禾没理会,继续说着项目的话题,“此次的桃墟村改建扩建计划......”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于思广的脸色黑如炭,看也没看董嘉禾一眼,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董嘉禾也没搭理他,开车回家。
关于桃墟村的开发项目,她有新打算。但至于能否实施,还得看董明安愿不愿意支持。
江佑住在位于城市近郊的别墅区,是近几年新开发的楼盘,环境优美,私密性很好。杨鸣谦的车停在门口进不去,只能就近把车停在室外停车场,步行进去。
来开门的是保姆刘姨,她客客气气地将杨鸣谦迎了进去,“杨先生。”
江佑坐在沙发上逗一只鹦鹉,听见开门声,转过身来,“来了。”
杨鸣谦颔首,“江总。”
“过来坐吧,缜言应该也快到了。”
江太太付婉不在客厅,多半不想见到他,躲到卧室去了。
杨鸣谦换了为他准备的新拖鞋,汲着步子走到沙发旁边坐下。
江佑转头看他,“在村子里住了这么久,看起来还胖了些。”
杨鸣谦脸上表情淡淡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还好。”
“现在想想我们年轻的时候,我和你妈妈当年也是下田种地,上树摘果,你外公啊天天念叨她,说她没个女孩儿样,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杨鸣谦双手交叠坐在沙发上,公式化地勾一点唇角,时不时点头应一下。
“只是后来啊......哎,不说这些了。人上了年纪,就老是想从前的事。”
两人说话的间隙,江缜言回来了。
他是从地下车库直接上来的,江佑一看见他,立马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从沙发上站起来迎过去,“回来了。”
楼上的付婉听见动静,也踩着拖鞋下楼来,迎到门口去,“缜言啊,回来了,赶紧洗手,饭早就好了,就等你呢。”
江缜言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杨鸣谦,视线相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刘姨赶紧到厨房把准备好的菜端出来摆在餐桌上,付婉在旁边叮嘱道:“给缜言盛一碗参鸡汤,他每天工作忙,肯定顾不上好好吃饭。”
“对了,少放点盐,喝着有味道。”
“拿我前几日买得汤盅盛。”
......
付婉跟着在厨房张罗,一张方桌,杨鸣谦挨着江佑手边坐下。
江缜言洗完手回来,跟着进了厨房,“妈,需要帮忙吗?”,被付婉推出来,“你赶紧坐桌上去,坐你爸旁边,免得时间久了,他都忘了你这个儿子了。”
江缜言无奈,拉开椅子坐在了杨鸣谦对面。
菜上了桌,付婉将江缜言爱吃的几道菜都摆在他面前,抱怨他道:“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饭。我看你以后还是回来住,刘姨做饭你爱吃,别老叫什么外卖,哪有家里的卫生。”
“妈,回家太麻烦。我有时候下班晚,还打扰你和爸休息。”
江佑也跟着说了句,“儿子大了,自然要自己住,你还想把他拴裤腰带上拴一辈子啊。”
付婉瞪了他一眼,“谁儿子谁心疼,我可没像你,老糊涂。”
江佑眉头皱着,“行了,吃饭。”
付婉坐在江缜言旁边,“缜言啊,嘉禾之前不是被困在那什么村子里困了好久吗,你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叫她到家里来吃饭啊,我好久没见她了。”
闻言,杨鸣谦握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
江缜言的目光扫过他,“妈,最近嘉禾刚回来,比较忙,过段时间吧。”
“哎,那也行。你可别一天天的忙工作,多抽时间陪陪她。”
江佑也在一旁附和,“你妈这话说得对。”,说完,他又转头看向杨鸣谦,“鸣谦啊,你和嘉禾不是一起被困在山上,你们在哪儿生活怎么样。”
付婉冷哼一声,“问他干嘛,他和嘉禾能一样吗。”
杨鸣谦没理会付婉的冷嘲热讽,回道:“山上一切都好。”
付婉闻言,继续说道:“你当然是习惯,嘉禾自小锦衣玉食的,到了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她又转头叮嘱江缜言,“你有空还是多跟嘉禾说说,她之前搞宣传工作不是挺好,坐办公室也轻松,现在非要去做什么乡村振兴,多辛苦啊。你们又不像有些人,缺那三瓜两枣。”
她话里话外意有所指,江佑将筷子摔在碗沿,“能不能让人清清静静吃顿饭!”
付婉一听,火气也上来了,“你甩什么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手上那表是你买的吧。自己儿子过生日没见你送什么,别人儿子倒是殷勤。”
江佑也怒道:“缜言缺这一块表?你给你那弟弟每年交的保险费都不止这些,有什么好说的!”
付婉干脆站起身,横眉竖目地瞪着杨鸣谦,“我给我弟弟花一点钱怎么了,总比你把钱花给外人的强。怎么,他还真是你流落在外的亲儿子不成?”
江佑怒气上头,一把将碗摔在地上,“我这辈子,就缜言一个儿子,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
老生常谈的话,来来去去无非这几句,杨鸣谦早就听腻了。
眼看着江家夫妇又要为这事大吵一架,他将手上的表取下来,放在桌上,站起身,“江总,江太太,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吃饭了。”tຊ
江缜言赶紧站起身来,“鸣谦,你等一下,我和你一起走。”
付婉一听,着急了,看着江缜言道:“这饭还没吃呢,走什么走。让他走,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江缜言闻言道:“还吃什么吃。”
付婉见他要走,气更是不打一出来,“好啊,你们父子俩一条心是吧,这家里就我一个外人。”,她伸手指着杨鸣谦,“就是你一个祸害,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江缜言突然拔高音量,大声道:“妈,够了,别吵了。”
付婉见他也向着杨鸣谦,心中的委屈,不甘一拥而上,看着江缜言道:“你吼什么吼,怎么,你也嫌你妈多事了是吧。我还不是为了你,你现在倒是会做好人,等到你爸把家业都拱手让人,看你是不是还笑得出来。”
诺大的别墅里,几个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餐厅的灯光明亮,脚下的地毯柔软,但没人感觉到它们。只有那愤怒的言语,一字一句,像钢刀一般划在身上,来回搓磨。
杨鸣谦低头,有些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争吵。
好像他站在这里的每一次,都是尖牙利嘴,像张着血盆大口的鬼怪,恨不得将他一口口吞食。
江缜言父子脸色也极难看。
杨鸣谦耳边“嗡嗡”,他已经有些听不清付婉嘴里在骂什么,但并不重要,无非是那些他早已耳熟能详的词句罢了。
“他妈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能生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啪!”
江佑将手边的杯子摔在地上,“够了,都给我滚!”
飘花的玻璃杯澄澈透亮,落在地上一声脆响,碎成了五六七八块,再也看不出原本矜贵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