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向来聪明灵透,眼神又尖,李持盈和她说完自己的打算不久,便感到后背忽然被人戳了戳。
“姑娘,这人可就是……”
李持盈缓缓睁开眼。
循着彤云所指的方向,一个身着粉衣、头梳双环的年轻少女正提着一个篮子从侧门里走出来,直奔街对面的载着蔬菜瓜果的牛车而去。
“应该是她。”
李持盈伸手捏了捏眉心,嘱咐彤云道:“等下你拿着请帖过去试探试探她。”
“是,姑娘。”
彤云拿了请帖三两步走到街对面,刚想上去攀谈,却陡然被人从身后拽住了衣领,踉跄着往前扑去。
幸亏彤云早年跟着李钰身旁的小厮学过几手强身健体的招数,有点武学底子,这才凭着重心强行稳住了身子,转头便去看究竟是何人在身后偷袭——
彤云一回头,视线范围里的人竟是那个粉衣少女。
“你为何突然袭击我?”
彤云小心翼翼地将请帖收回怀里,拧着眉抬头质问道。
粉衣少女提着满满当当一篮子的林檎果,理直气壮地回道:“因为我看你不顺眼。”
“我刚出府就注意到你了,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趁机混进府里偷东西?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趁我还没发火,赶紧带着你的那个破纸片子走,别在这碍我的眼。”
被人平白无故冤枉成了贼,彤云也不是个吃素的。
她扑了扑裙衫蹭上的灰,冷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偷东西了?日头还亮着呢,你就空口白牙地咬人,难不成你家主子没调教过你做狗的规矩么!”
“哎呦,真是好利的一张嘴。”
粉衣少女顺手将篮子扔到牛车上,用帕子擦了擦手,一时间来了兴致。
“你是哪家的下人,刚刚跑到护国公府门前来招摇惹事,嘴又这么毒,就不怕回去被主子直接发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
彤云不甘示弱地回道:“满大街这样多的人,到底是谁先惹事,大家伙都长着眼睛、长着耳朵呢,这天底下可没有恶人先告状,反而赢了官司的道理。”
李持盈还在门房处等着彤云领人回来,久久不见彤云的身影,便走到街边去探看街对面的情况。
这不看不知道,看了差点把李持盈惊得当场怔住。
彤云竟和人当街吵起来了!
她也顾不得那么些了,赶忙走了过去,打算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边彤云和粉衣少女吵得越发激烈起来,甚至吸引了不少过路人驻足看热闹。
彤云暗自觉得不妥,想要趁机抽身。
谁知粉衣少女越发不依不饶,三两步走上前,扯着彤云的袖子不让她离开,说什么也要跟彤云争个高低。
彤云心底焦急,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得强行耐下性子和粉衣少女谈判。
“你若是再这么不依不饶,我便让我家主子去寻你家主子好好清算这笔账,看看咱俩到底是谁挨罚挨的厉害。”
彤云故意恶狠狠地附在粉衣少女耳边开口,想要用这种办法把她吓退。
只可惜那粉衣少女根本不吃这套,抱着胳膊就哈哈大笑起来。
“你以为我会怕这个?笑话!我从小就见惯了这些个手段,便是拿鞭子打我,我也不带有半点犹豫的。”
彤云简直要拿这个胡搅蛮缠的粉衣少女没办法了。
就在这时,李持盈的声音忽然在彤云耳旁响起。
“彤云,怎地去了这么久?你这是……”
李持盈发觉彤云和粉衣少女吵起来的时候,心底便有了主意。
她躲在人群里偷听了一段两人的争吵。
那粉衣少女显然是觉着彤云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不像是个好人,这才莽撞地上去动手抓彤云,结果发现是个误会。
可惜粉衣少女不愿做那个先低头的人,彤云也觉着不能平白无故地被人落了面子,两人就这么纠缠了起来。
李持盈故意装作刚刚到场的模样,用帕子半掩住神情,惊呼出声。
“你怎地这样没规矩,当街便和人吵了起来。我就是这样调教你的吗?”
李持盈说完,飞快地对着彤云眨了眨眼。
彤云立刻心领神会,抬起手便直指着还未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的粉衣少女。
“姑娘明鉴啊,此事可不是奴婢一人所为!是这个家伙非要说奴婢是贼,奴婢气不过,才和她争辩了几句。”
粉衣少女眼底还有些发懵,但听到彤云的话,下意识地反驳道:“你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后,我以为你是贼有错吗?”
粉衣少女又嘀咕了几句,李持盈没有听清。
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李持盈将粉衣少女的穿着近距离地打量一遍了。
李持盈虽然出身不高,但前世嫁进晋宁侯府三年,做了三年执掌侯府中馈的主母,她的眼界见识早已不是如今十六岁的她能比的。
粉衣少女这身衣衫,且不提做工,光是用料便已不是寻常百姓人家能够穿起的,官宦人家的仆妇也甚少有这般待遇。
也只有护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人家,主子身旁最体面、最得用的大丫鬟才能用得起这个层次的料子。
更何况粉衣少女还在发髻间点缀了许多金饰,手腕上还戴着个水头上乘的玉镯,比寻常乡绅家里的小姐还要体面上几分。
如此这般推断,粉衣少女的身份呼之欲出。
正是李绯月身边伺候的大丫鬟。
李持盈回想起昨日宫宴上李绯月气势汹汹的质问,不得不感叹,谁调教出来的婢女便和谁有如出一辙的脾气。
眼前这个粉衣少女,虽然年纪不大,但能和彤云毫无顾忌地当街吵起来,这一身脾性也够人吃一壶的。
与此同时,粉衣少女也注意到了李持盈并未遮掩投过来的目光,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你便是这家伙的主子?”
她微微昂起下巴,扬声问道。
李持盈温婉一笑:“正是。”
“也不知我这小奴是哪里开罪了姑娘,姑娘说出来听听,也好让我这个做主子的知晓该如何补偿。”
粉衣少女似是没料到李持盈会这般好说话,明显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