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想有忙季人的自觉,哪怕已经正式递交了辞职申请,依然兢兢业业在客户那干到七点,再和Martin一同赶回公司加班。
“怎么?确定要回公司?”
“昂~我说了,会站好最后一班岗。”
Martin冷笑,眸光犀利:“我真不知该感激你还是恨你。”
高峰时期的地铁车厢挤满了人,大家扯着吊环,随着车身晃晃悠悠,一脸疲惫往家赶。黎想环顾周遭的死气沉沉,手肘拐了拐Martin,玩笑道:“你知道一天什么时候最漫长吗?”
Martin斜睨她:“什么?”
“就是上班一整天,一看时间:哇!晚上七点了。再一算,哦,还有六个小时才能关电脑。”
Martin无力地扯唇:“不好笑,要不你还是回家吧…我看你戴的这玩意,有点吓人。”
车厢内闷热,黎想敞开了羽绒服。心跳监护器的乳白色胶贴从领口露出来一些,颇有点「生化人」的意味。她低头扫一眼,“没事,看着吓人而已。”
“到了。”Martin强打起精神:“继续干活。”
两个人拖着步子并肩而行,望着将暗未暗的天空,打趣今晚的月亮不如上周的圆。他们穿过空旷的办公楼大堂,无心再调侃,默默揿下“6”键。
电梯上行,门一开,专属六楼的嘈杂扑鼻而来:键盘敲击声、teams提示音、邮件提示,还有会议室传来的怒骂声;“生气”十足。
黎想刚坐定没多久,就有几个同事前来“问候” - 敲定她辞职的真实性、探寻背后的原因以及好奇之后的打算。
黎想将围巾当披肩用,巧妙遮住领口。她面上堆满笑,嘴里说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她应付了一茬接一茬人群,重复了无数遍同一套话术,最后端起电脑,逃离八卦现场:“有个临时会议,先去忙了。”
小格子间的玻璃门隔绝了外界的聒噪,她终于得以静下心来,倒腾下午刚做到一半的底稿。
咚咚咚。
黎想撇过头,立马眉开眼笑:“等我一会,马上好。”再一瞥时间,竟然都快十一点了,“你怎么也这么晚?”
“等你啊。”
陈知临穿着黑色呢子大衣,衬得整个人愈发挺拔。他眉眼难掩疲态,视线在她领口绕了又绕,浓眉一拧:“胸口贴的是什么?”
“心跳监护器。”
“你怎么了?”
黎想抬起下巴,眼神示意:“待会再说。”
她和陈知临一前一后,快速穿越办公区,以免充当了加班人的深夜谈资。
上了车,陈知临一手转动方向盘,一手捏住她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虎口,“手怎么这么凉?你确定心脏没事?我妈认识几个医生...”
“没事。”黎想勾起食指,挠挠他掌心:“医生说了不影响性生活。”
陈知临抿紧唇,嗓音多了丝暗哑:“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黎想侧过身子,头枕着椅背,“我临时决定辞职的,不想打扰你出差,所以没提前和你说。”
“嗯。”
“我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你说呢?”
“先不说这个。”
车在空旷的马路上一路奔驰,碾碎了月光和星辰。黎想有些累,索性闭目养神,再睁开眼时,车已经停了。
陈知临解开安全带,探着身子,迫不及待捕捉她的舌。好几日没亲热,黏着的湿津拉扯出迫不及待纠缠在一起的欲望,难分难舍。
黎想陡然想起什么,作势推开他:“我发烧了,还没好。”
陈知临吐出的气息炙热又急促:“没事。”
进了屋,合上门,之前的铺陈成了此时此刻的星火燎原。
陈知临将她抱坐到中岛台面上,担心太凉,便用大衣垫着。他习惯性覆上她胸前的柔软,又慌得缩回手:“是不是不能碰?”
“没事,别按按钮就行。”
她胸口那块小小的芯片正伴随胸腔微微起伏,乳胶贴捂出的汗珠细细密密,闷出难以忽视的、挠不到的痒意。
他重新覆着上去,连带唇舌一起搅弄风云。陈知临向来对前戏不太重视,今日却改了路数,不急不躁。
“你快点。”
“急了?”
“我还有一个底稿没做完...不想拖到明天。”
陈知临低着头,眸光幽深,朦胧月色模糊了他的神色。他没再说话,用行动取悦她,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医生说棉条也没事吧?你怎么在林城出差的时候没和我说。”
黎想微微娇喘:“忙忘了。”
他不满意这个答案,连撞好几下,发了狠,“以后有事,无论大小,第一时间告诉我。”
黎想直视他的眼睛,“那你能做到吗?”
问题的尾调伴着喘息一同入耳,像是情话,又像是不合时宜的扫兴问题。
陈知临抱起她坐到沙发上,缓缓起伏,故意摩搓她的心智。黎想不依不饶,揪住他两个耳朵,在月光下寻到他的眼睛:“嗯?你做的到吗?”
他喉咙里咕隆应一声,陡然发力结束战事。
黎想还沉浸在最后一波的猛烈中回不过来神,并紧腿,瘫软在沙发上,裹着毛茸茸的毯子:“好累。”
陈知临转眼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和板正,他冲了个澡出来,见黎想还怔在那,笑着打开了灯。
黎想忙用手臂挡住眉眼,“你开灯干嘛!好刺眼!”
陈知临揉揉她脑袋:“多大了?还害臊?不敢开灯?”
黎想被他说得一通烦躁,“我去冲澡。”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
水珠顺着肌肤划过,清晰了身上深深浅浅的印记。
她想起陈知临的话,又莫名联想起和陆安屿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两个人没羞没臊,无所谓白天和黑夜,到了晚上,甚至还会特意留卧室一角的落地灯。
昏黄暗影下,陆安屿爱睁开眼俯身亲吻她,再不断用指腹摩挲她的面颊、耳垂和下巴。
“总盯我看干嘛?”黎想害羞,用手臂挡住脸。
陆安屿扯开她胳膊:“别闹。”唇游离到她耳垂,“让我好好看看。”
他轻车熟路地挑拨吮吸,气声细语:“我要记住你现在的样子,以后才不会轻易被你几句虚张声势的气话唬到。”
“嘁~”黎想听不明白他的逻辑,撇过头,咬住他的唇:“床上都是演的,你信啊?”
陆安屿顺势堵住她的,啃咬着:“你这张嘴,生气时总爱说反话,句句戳得我心脏疼,在床上就不会。”
“你更喜欢哪个我?”
“都喜欢。”陆安屿鼻尖蹭着她颈窝:“你也就这点本事,只知道跟我横。”
黎想拍拍面颊,及时叫停荒谬的联想。她无谓地笑笑,揿了下按钮,兴许是浴室太闷热,心跳刚才漏了好几拍。
镜面起了一层白雾。
她划拉出一小块清晰的区域,开始了冗长的护肤步骤。她在陈知临家留的都是各大品牌送的旅tຊ行装,凑不齐同一个系列。她不时凑到镜前观察粗大的水滴形毛孔,感叹果然工作才是最厉害的毁容神器。
陈知临换了套藏青色家居服,端坐在书桌前,面色冷峻。他亦有处理不完的邮件、报告,却比黎想看上去游刃有余的多。
“还加班吗?”他觑见黎想一晃而过的身影,“要不要早点睡?”
黎想思忖几秒:“也行,明天早起再补活。”
丝质床单冰冰滑滑,过了好一会儿,被褥里都没有积蓄出暖意。陈知临侧身搂着她,下巴抵在她颈窝:“聊聊?”
“聊什么?”黎想其实并不困,生物钟早默认将她的入睡时间调到夜里两点之后。
“怎么突然辞职了?之后打算怎么办?”
“不是一时兴起,我有辞职的念头很久了,只是昨天才下定决心。”
“不是因为外派的事情?”
“不是…”黎想也说不好,很多时候,结果往往是无数个缘由导致的,很难追根溯源找到主因。
“我和HR director打了招呼,你如果反悔的话...”
黎想挪了挪位置,诧异地望向他:“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小孩过家家?今天不爽了,递交辞职信,明天再让男朋友帮我力挽狂澜?”
陈知临手臂搭在她腰腹间,有些重,将好压得她无法翻身:“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似是刻意加重力度,生怕黎想跑了,“我是担心你在闹情绪。”
黎想嗤笑一声:“第一,我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第二,成年人不能闹情绪吗?如果我以后真的后悔,后果自行承担。”
“别这么说话,还第一第二。”
“怎么?跟你学的,不爽了是吗?”
陈知临松开手臂,探出手拧开床头柜的灯,盘腿坐在床上,“黎想,我们真没必要一直这么交流。”
“怎么交流了?”
“我只是提供一个可行性方案。”
“我拒绝接受。”
“行。”
陈知临点点头,没有躺下来的意思;他没戴眼镜,眸光较以往更加深邃迷离,“我下午和客户开会,他们那边也许需要一个财务。你明天改改简历,我帮你递交。”
黎想嗖地坐起,和他面对面对视着:“我现在不急着找工作。”
“那你准备干什么?”
“休息。”
“休息多久?”
“不知道。”
“总得有个大致的方向和规划吧?”
“没有。”
“你这就是小孩心性,不计后果的那种。”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呛到对方说不出话。黎想穿着单薄的家居服,空调的热风打在背上,仍觉背脊阵阵发凉。
陈知临捞起她的手,语重心长:“我不是逼你找工作。现在经济大环境不好,gap越久越麻烦。你房子也快要到期了,要不要直接搬过来?”
黎想抽出手,顺势躺下,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我一时半会饿不死,找工作的事过段时间再说。我也许会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
“我怎么办?”
“你上班啊。”
“异地恋?要多久?”
“陈知临,我困了。”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陈知临。床上没有抱枕和玩偶,她不得不搂紧被子获得更多的安全感。陈知临亦背对着她,隔了一人的距离,使得原本就冷清的床铺更添寒意。
凉风从四面八方灌进脖颈,黎想攥紧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终在一刻爆发:“你能别乱动吗!一点热气都被你弄没了!”
陈知临没作声,却也没再动。
黎想睁着眼,思绪飘到很远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还没学会息事宁人,一定要和陆安屿吵到分清胜负为止,再一同滚到床上和好。没搬出宿舍那会,她常深更半夜不睡觉,躲在走廊尽头的露台间,隔着铁栏杆和陆安屿小声掰扯孰是孰非,一不留神便会被宿管阿姨抓个正着;蠢得不行。
而现在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早了,吵架会耽误睡觉,没有什么事比睡觉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