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收回思绪,定定道:“寡人并非不知秦法严苛。”
“可若是不严,秦国会比六国局面更乱。”
司徒芸没有说话,只是倚在他的身边,听着他说:“他们六国……庶民不敢入公堂诉讼苦楚,官不敢对侯爵施罚……”
执法者存私心,贵胄可避法责,苦的只有百姓。
“最好的例子,便是韩国。”
“韩国式微,眼看着就要大厦将倾斜了……只是可惜了那荀子之徒,韩非。”
司徒芸不自觉心跳一停。
她发现了,嬴政用人永远只看对方的才能,不论对方的出生,很好的证明了——
秦国唯才是用,不论出身。
前有赵高,后有韩非。
她淡淡道:“陛下,韩非虽有才,却为王室子,韩国与秦国世代交兵,难防他有怨怼之心。”
司徒芸倒不是嫉妒他们的才能,以及他们在嬴政心中的地位。
她只是怔怔的想——
韩国土地,大多都是被秦国占据的。
嬴政坐在她旁边,唇勾勒出了一个极淡的笑:“为何天下人总认为寡人是暴君,不肯臣服?”
司徒芸抬眼看他,一字一顿道:“我看过各郡上奏的户籍变动。”
“这些年来,六国的流民都纷纷逃入秦地,让我秦国实力大增。”
“他们若是真的对秦有怨言,认为你是……暴君,又怎么会不断往西北苦寒之地跑?”
司徒芸早有怀疑,坊间的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六国存心散播的。
“人在做,天在看。”她淡定道,“六国把天下人但傻子耍,却不知黔首们并非愚昧之辈,他们看得清时局。”
“六国不喜秦法之重,秦人不耻六国之法。”
“互相不认同,只因谈论时局的王侯将相都是局外人,他们没有置身处地,才会有此误解。”
一字一句,皆是她肺腑之言。
嬴政捕捉到了关键词,直言道:“你偷看寡人竹简?”
话出口,他便立马察觉到这话有几分逼问的意味。
顿时,一丝悔意自心底浮起。
司徒芸缓缓摇头:“那是从前的事。”
现在她不看了。
“原是如此……”嬴政至此也不再多问,径直起身朝殿外走去。
司徒芸亦步亦趋的跟上他。
二人站在殿外,抬头看着明月。
一时间,静谧无言。
那轮月很亮,在有些诡异的红霾中,白色的光透过层层的雾,如流光洒在咸阳宫,颇有几分日出而耀景的意味。
司徒芸站在嬴政身后,略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神情,只听他幽幽道:“何年何月,秦国之明月,才能照在每户人家的的窗台上?”
他想早些开疆扩土,召八方拜服,让天下人都衣食皆足。
秦国地处西北,本就土壤贫瘠,时不时又有寒风摧残农作……
想了想,嬴政问道:“你自未来而来,可知晓有什么农作物,能让百姓过上衣食皆足的日子?”
他满心期待,却在一瞬落了空。
随着他的话落下,司徒芸脸色一寸寸苍白。
顿时间,血色全无。
她似乎极其痛苦,甚至不自觉往后踉跄倒去。
嬴政心中一紧,察觉到了不对劲,上前两步扶稳她:“阿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