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去,好一阵安静,得不到回应。
过了一会儿,纱帘里的身影慢悠悠坐起来,双腿下床落地,里面的按摩师为他披上浴袍。
垂落的纱帘拨开,虞辰踩着软鞋走了出来,浴袍下是流畅结实的大腿,他看向她,偏头像是不认识她似的端详了一会儿,随即垂眸系上腰间的系带。
虞辰一副像是得过一会儿才记起她冷淡的神情让杨桃心口一滞,她要说出来的话卡在喉咙。
虞辰很是冷淡,“你想说什么?”
杨桃竭力压制自己内心的酸涩,再开口喉咙很干,很苦,“虞辰,美溪已经结婚了,她高中的时候就在骗你,她高中的时候就和建宏在一起了。”
接过邓助理端来的温水,虞辰喝了一口,收紧下巴线条显示他现在不快,反问杨桃,“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杨桃半垂眼皮,说话有点哽咽,“我想说你很好,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女人。”
杨桃已经不指望和虞辰破镜重圆,只希望他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本可以好好谈一场恋爱,和一个值得他爱恋和珍惜的女人在一起。
水杯被虞辰重重地放回桌上,发出砰的一声,他听了杨桃的话不由冷笑,“这种话从抛弃我的你嘴里说出来,真是讽刺。”
当初两人分手,杨桃跟虞辰借口说她爱上大学的同窗,说她一直以来都不爱虞辰,和他在一起就是玩玩。
虞辰嘴角是一抹极其嘲讽的弧度,“从始至终,骗我的女人就你一个。”
虞辰现在对她有误会,觉得她骗了他再正常不过,杨桃竭力让自己冷静,“虞辰,你对我有误会,我可以跟你解释的。”
杨桃身侧垂落的手腕被走近的虞辰猛地攥住,慌乱的她对上暴怒的他,他疾言厉色,“谁要你的解释?你怎么可以?杨桃,你告诉我你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欺骗我,抛弃我以后,再跟个没事人一样地来提醒我别的女人的事,你管的真多!”
杨桃和虞辰对视,毫无预兆的,她和他离得那么近,她这么想念他,他却这么恨她。
杨桃的眼神闪烁着波光,虞辰却被她激得情绪不稳,“很生气吗?你和你那个同窗呢?分手了?现在空窗又想起来我了?又来玩弄我?”
杨桃知道如今她没资格来找虞辰,听了他的话,只是紧紧抿唇,整个人因为生气而微微震动。
杨桃像是随时要哭的模样,让虞辰狂轰滥炸的愤怒情绪转冷,他攥着杨桃的手腕的手放松下来,气氛凝滞,两人相对无言。
虞辰不看她,垂眸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后,对杨桃下了逐客令,“拿了你的毕业证就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杨桃吸了吸鼻子,压制自己的想哭的情绪,她把垂落的发捋回耳后,向虞辰道歉,“虞辰,今天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生活。我走了,虞辰,对不起,所有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
杨桃抱着毕业证,走进开门的电梯里,电梯关门时,她看着虞辰,他站在那里,她看得目不转睛,心里酸涩以后可能再没机会这样看他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杨桃仰起头来,眼泪几欲夺眶。
噔。
电梯关门的声音把虞辰唤回现实。
虞辰像是脱力一样坐进沙发里,只是一秒的功夫,他猛然起身,快步走到电梯前连续摁了几下电梯下行键,他不想杨桃走。
电梯的显示屏开始跳字,电梯已经下行。
虞辰气得一拳直砸在电tຊ梯门上,随后快步冲到消防间,推开消防门,朝楼梯冲刺下楼。
杨桃。
杨桃。
杨桃。
他不要她跟他说对不起。
她不是要和他解释吗?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信。
只要她说一句话,哪怕风马牛不相及,他都可以认定那就是解释,从此他都可以不计前嫌的。
可惜,虞辰来晚一步。
酒店大堂的感应门打开,杨桃已经上车,载着她的车已经起步开走。
从大堂猛冲出来的虞辰看着出租车亮起的尾灯自嘲地苦笑,心里荒凉一片。
……
杨桃回到家,杨柳正在客厅玩Switch,看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桃桃,怎么了?不是去拿毕业证吗?他欺负你了?”
杨桃疲惫地往房间走,“我没事。”
杨柳今晚思绪良多,想起以前的事内疚不已,追着杨桃进房间,“老姐,对不起,我不该说要宰了你的小鹿的,替我跟它道个歉。”
杨桃摆手,躺在床上翻过身去,把颊边的眼泪收进阴影里,“没事,它已经死了。”
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那么喜欢一个人了。
怪不得都说往事不要再提,提了也是影响心情。
宰小鹿一事缘自姐妹俩的一则笑谈。
那时,杨桃和虞辰交往几个月,姐弟恋甜蜜泡泡冒个不停,杨柳从莫斯科回国过年,姐妹俩挤在一个被窝里,杨桃一直跟她说和虞辰交往的事,笑个不停。
杨柳对这桩姐弟恋不看好,“桃桃,你有多喜欢他啊?”
“我想想该怎么形容呢。”杨桃挑了个文艺的说法,“看到他,心头的小鹿会乱撞。”
杨柳很是嗤之以鼻,成功延续了莫斯科打熊的剽悍作风,干脆果决,“我把那头小鹿宰了得了。听着就烦。”
周身粉红泡泡环绕的杨桃听了直翻白眼,拉起被子蒙了头,“柳柳你好讨厌,不和你说了。”
今晚的杨柳突然想起以前扬言宰了杨桃的心头小鹿,顿感世事有时很诡异,难不成老姐的小鹿真被她宰了,以至于她现在只是一直挂念虞辰。
……
周末,情绪灰暗的杨桃从广州坐高铁回了一趟南市,家里的针灸诊所生意一如既往,不好不坏。
奇怪。
在南市的家里,杨桃把许久未清理的抽屉拉开整理,真的没有自己的毕业证。
整理结束,杨桃把带来的大学毕业证放进去,一切回到原位。
周日的晚上,明天要上班,杨桃和爸妈吃完晚餐,杨爸开车送她去高铁站,给她带了一堆杨柳要的特产和罐头,看她没带伞,从后备箱拿了把伞给她,“我看天气预报说广州下雨,你到高铁站后快点回家。”
杨桃看着年岁渐长的父亲,下定决心上完这个学年就从广州申请调职来南市的出众,还是待在父母身边好,毕竟为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还恨着她的男人,留在广州真的很蠢。
回到广州,如天气预报所言,下雨,雨势很大,滴答滴答地打在出租车的窗户上,争先恐后地往下流。
杨桃拎的东西多,走进小区,即使打了伞,还是淋了半边身子。
收起雨伞,杨桃在家附近的保安亭避雨时,小区马路边停着的一辆奔驰上,下来一个人,撑着伞朝她走来。
逼仄的保安亭屋檐下,昏黄的灯朦朦胧胧,虞辰看着杨桃,湿发黏着她的脸颊,有点狼狈又有点楚楚可怜。
虞辰开门见山,“杨桃,你上次说要跟我解释,你的解释呢?”
杨桃的头发滴着水,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南市了,下定主意和他没可能了,她对虞辰摇摇头,“虞辰,我那天开玩笑的,没有解释,你别问了。”
檐外风雨依旧,雨水被风猛地一刮,倾斜地打在两人身上,弄得她和他半边身子都湿了。
虞辰等了杨桃一晚,早已失去探究的耐性,现在她又欲言又止,让他彻底烦躁,更加克制不住自己对她的怒意,猛地扳过她的肩膀。
虞辰狠狠盯着眼前的杨桃,仿佛她只要说一句假话就会被他毫不留情地刺伤,他厉声质问她,“我问你,为什么当初你要甩了我?你真的只是和我玩玩吗?你真的爱上你那个同学吗?为什么要玩弄我,我哪点比不上他?说!告诉我!”
酒意扑鼻,杨桃这才发现虞辰喝酒了,她忍着肩膀被紧握的疼痛,“我没有话要说!虞辰你醉了,回酒店好不好?”
虞辰不放过她,厉声喝道,“说!”
他今天非要问个清楚!
往事历历在目,从以前到现在,还有今晚傍晚时高铁站前送她的父亲,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要她怎么说?
她能怎么说?
虞辰,我好爱好爱你,我想继续和你在一起的,我不想离开你的,是你妈来找过我,是你妈不肯!你妈不让!我害怕会影响你签国家队!
杨桃忍得要哭了,又说不出来话,只是一味强忍。
虞辰看着眼前的杨桃,一瞬间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悲,像个明知道答案还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傻瓜。
还记得那时候,在他生日的晚上,杨桃承诺过一辈子不离开他,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开心了一晚上。
结果第二天,杨桃就和他提分手,说爱上了大学同窗,一直以来就是和他玩玩。
如今,杨桃主动借着毕业证的借口来找他,她口口声声跟他说,她要解释。
好。
他给她解释的机会。
只要杨桃一句话,哪怕是乱编乱造,他都愿意相信。
可是,今晚的她连解释都懒得编,说没有解释,是开玩笑的。
虞辰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悲,松开了对杨桃的钳制,声音苦涩,又发了狠,“杨桃,我是发了疯才会一次次任你愚弄。”
他做的一切显得荒谬无比,他打开伞要走,杨桃在他身后红着眼眶,出声提醒,“虞辰,你回酒店吧,以后别再喝酒了。”
杨桃心想,虞辰不会再见她了,可她还想要和他说好多话,别贪凉别喝酒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虞辰背对杨桃,置若罔闻,抬脚走进雨里。
杨桃还忘了一句,急急对他喊,“虞辰,美溪已经结婚了,你别再去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