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满目的膳食摆了满满一桌,殷淮安不让任何人在旁边伺候,丫鬟们便纷纷退下,连云落也将锦匣搁在一旁的多宝格上后退出听音阁。
殷淮安脱下大氅搭在衣架上,回身看慕容怀月依旧将身上的大氅裹得紧紧的,问道:“是冷吗?”
“嗯。”慕容怀月坐下,对殷淮安扯了一个不算明媚的笑容。
“明日府内会烧地龙。”殷淮安也坐在桌前,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慕容怀月道过谢,慢慢喝着,热茶下肚,身上倒是暖和了些。
两人一时无言,慕容怀月还在想着殷淮安那一声意味不明的“月儿”,心绪烦乱。
刚刚那声“月儿”之后,两人视线相对,殷淮安便移开视线,扭头同云落说些什么。
慕容怀月有些恍惚,是自已听错了吗?
她没有去提,只是当做无事发生,安静吃饭。只是她没什么胃口,喝了碗鱼汤,吃了些时蔬,就有些饱了。
殷淮安见她不再动筷,便问道:“就吃这么点吗?”
“嗯,没什么胃口。”
殷淮安不作声,他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何大夫和云落询问慕容怀月在府中的饮食起居和一言一行,自然他也知道慕容怀月的身体状况。
看了眼几乎未动的膳食,殷淮安扬声让候在门外的人来送漱口水,然后把膳食撤下去。慕容怀月见进来的丫鬟身上落了不少的雪花,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问身侧端着漱盂的丫鬟:“外头雪下的大吗?”
“是,地上已经全白了。”
闻言,慕容怀月有些神往,只是她现在十分怕冷,便只好作罢。
谁知殷淮安像是看穿她所思所想似的,呷了口茶悠然问道:“要不要出去看看?”
慕容怀月有些犹豫:“太冷了。”
殷淮安差人拿来手炉和暖手筒,又让云落把自已的貂绒大氅拿来给慕容怀月披上,这才开口问道:“还冷么?”
慕容怀月把脸埋在领口的风毛处,浑身上下被厚重的大氅包裹住,身上暖融融的,她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冷,很暖和。”
“走吧。”
初雪晚膳时分才来,这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将军府已然银装素裹。
“雪下的这样大。”慕容怀月禁不住低声感叹了一句。殷淮安余光看向她,鹅毛大雪落在娇弱美艳的女子身上,更显得女子楚楚动人。
“取把伞来。”殷淮安说道。
旋即,云落拿了一把油纸伞回来,撑开遮在慕容怀月的头顶。
慕容怀月仰脸飞速瞧了身旁的殷淮安一眼,握紧了袖中的手炉。
几个人影在雪中慢行,到了府内后花园处,慕容怀月抬头看了眼匾额,“月锦园”三个朱红大字上虽落了不少白雪,倒也有一番别致的美。
慕容怀月未被贬时虽然来过两次月锦园,但也只是匆匆看过,没有留神里面的布景,毕竟那时的她对世上所有华贵之物都司空见惯、视若无物,并不觉得区区一个将军府有什么好瞧的。
北风挟着一片雪花落在她睫毛,慕容怀月眨眨眼,停下脚步。
“怎么了?”殷淮安回身看她。
“雪飘进眼睛里了,有些不舒服。”
殷淮安靠近她,抚上她的脸:“抬起头,我看看。”
慕容怀月听话地仰起脸,许是捧着手炉的缘故,殷淮安的手很热,触摸到她脸颊的那一瞬,她轻微抖了一下。
殷淮安用指尖拂去挂在她眼睫上融化的水珠,又轻轻吹了吹,稍稍拉开一些距离,问道:“好些了吗?”
慕容怀月眨眨眼,刚才的不适感已经全然不见,便回道:“嗯,已经好了。”
殷淮安接过云落手里的伞,让跟着的人退下,只剩他和慕容怀月在月锦园里。他撑着伞,遮住愈下愈大的雪,问:“要回去吗?还是去前边看看?”
“去前边看看吧。”慕容怀月舍不得回去,倒不是因为雪景怡人,而是贪恋此刻不同于平日的殷淮安。此刻,身旁的男子异常的温柔,甚至让她生出了几分幻觉,让她觉得她现在是嫁于殷淮安的妻子。
两人到了前边的亭台处坐下,殷淮安收起伞,看着鼻尖发红的女子说道:“你要是冷我们就回去。”
慕容怀月冲他笑笑:“不要紧的,难得看看夜里雪景,挺不错的。”
殷淮安一顿,别过脸去。
“这亭子叫什么?”慕容怀月问道。
“醉香亭。”
“很好听。”慕容怀月向亭外看去,月锦园内有一处奇石环绕的水景,其中一块儿四四方方的石头上刻着“淮月泉”三个字。
心底轻颤,慕容怀月偷偷看了一眼殷淮安,发现他也在看那水景,于是视线移开看往别处,只是禁不住在心里发酸,殷淮安是真的极爱秋月明。
慕容怀月望着地上的积雪小声说道:“有些冷了,要不回去吧。而且你今日刚回府,还是尽早回寝殿休息吧。”
“也好,这雪一时半刻也停不了,一会儿地上的雪厚起来,更是难走。”
说着,殷淮安撑起伞为慕容怀月遮挡。
雪地难行,两人刚走了一小段路,慕容怀月就脚下一滑,身形一歪;多亏身旁的殷淮安及时扶住,才没有跌在雪里。
“你没事吧?”
“没事。”慕容怀月一偏头,望着近在咫尺、水面积了一层薄雪的淮月泉一顿,仰起脸说道,“还是不撑伞了,我想淋着雪回去。”
“为何?”
“从前就喜欢冬日戏雪,天地一片白茫茫的,如果撑伞岂不是辜负了天地的一番美意。”
“好,那就淋着雪回去。”
殷淮安收起伞,为怕慕容怀月再跌倒,便上手扶住。慕容怀月眼眶湿热,一个劲儿低头走路,此刻两人如同亲密夫妻一般,在这白茫茫天地间相伴而行。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戏雪只是借口,和殷淮安同淋一场初雪才是她心中所想。
慕容怀月攥紧手中的手炉,热意传到心底,她心甘情愿沉溺在这短暂而虚妄的幸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