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怎么了?”唐明清不解地问余保国。
“住‘别野’、开好车、手里拿个佛珠,脖子挂着狗牌牌,没事儿闻个香品个茶的这叫黑社会。这几样,咱有吗?”
“那么那些光膀子……”
“你以为光着膀子,文着个大花臂,烟不离手,脏话不离口,夹着个小包儿就是黑社会呀?”
唐明清故意逗余保国:“不是黑社会是啥?”
余保国闷哼一声:“是彪子tຊ!”
唐明清笑了:“嘿,我这随便说说,你这还发毛了……咱说正事儿吧。我觉着吧,那尊金佛是咱摆脱困境的一个大好的机会,天上掉馅饼,咱得张开嘴。”
余保国撇嘴道:“张不张嘴的,没你啥事儿,我说了算。”
唐明清皱皱眉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眼珠一转,说道:“姐夫,你说小秋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没惹麻烦,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刚才我在寻思,这小子是不是真的跟那个叫宋文丽的姑娘私奔了呢?”
“不能吧?”唐明清本想拐弯抹角套个话,一听这话,登时有些发蒙。
“当年我和你姐谈恋爱,那时候你爸妈还活着,不乐意。你姐跟我说,保国,咱俩私奔吧?”
“那是什么年代?”
“前几天小秋失魂落魄的,总是一个人关在屋里,还经常玩蜡烛……”
“他从小就那样。一想他妈了,就点着蜡烛玩儿,这不说明啥。对了姐夫,当年你和张九月谈恋爱,咋就呼啦一下拉倒了呢?”
“这我哪儿知道?”张九月的脸忽然从余保国的眼前闪过,余保国的胸口一堵,“后来我知道张九月嫁给了黄金彪,恨不能杀了张九月。”
唐明清哆嗦一下:“嚯,这也太狠了……”
余保国转话问:“胡艳红再没找你吗?”
唐明清摇着头说:“别提她了……且不说她生活乱不乱,圈子脏不脏,就说她拿着跟人上床不当回事儿,我也……呃,不过我也理解,她也是为了生活。”
余保国拍一把唐明清的肩膀,闷闷地说:“好好对待小马吧。”
唐明清的脸上泛出一丝痛苦:“姐夫,我发现我让她给拿捏住了……我是真的爱上她了,可是她……我感觉她另有想法。”
“我说你这人怎么神神经经的?说人家有想法,又说不出来,你这……”
“我准备去找一下胡艳红。女人明白女人的心,我让她指点指点我。”
余保国冲唐明清翻了个白眼:“在床上指点吧?”
唐明清烦躁地挥了挥手:“不跟你磨牙了,简直对牛弹琴!”
余保国猛拍一把桌子:“唐明清,我告诉你,玩弄感情的人牲口不如!你,你……你不但感情不专一,你做人还不卫生,你偷我金佛……”
“你打住!”唐明清指指余保国,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愤然起身,从椅背上抓起自己的衣服,大步出门。
在紫罗兰咖啡厅,唐明清愤愤地对马兰花说:“你说我姐夫什么人这是?他说我别的,我都能忍,竟然说我偷他的金佛,简直岂有此理。”
马兰花笑道:“站在他的角度上讲,你还真就是偷呢。”
唐明清一哼:“站在我的角度上说,我还说他抢占不义之财呢。你想想,那尊金佛是他的吗?”
马兰花瞥一眼唐明清激动的脸,憋住笑,故意问道:“那就是你的呗?”
“起码算是我俩的吧?”
“也不准确吧?”
“这……”那个对马兰花的疑问涌上唐明清的心头,唐明清憋不住了,盯着马兰花的脸说,“小马,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也惦记着这尊金佛?”马兰花反问道:“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唐明清不正面回答:“我这问你呢。”马兰花迎着唐明清的目光,笑着说:“我没惦记它,我只是好奇,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得到它。”“为了卖钱呗。”唐明清说完,心说,小马,你还甭跟我在这儿装,你对金佛这么上紧,难道就没啥想法吗?无利不起早,谁不知道谁呀。
“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马兰花似乎瞧出了唐明清在想什么,眨巴着眼睛问。
“没啥,说我姐夫呢,财迷。”
“那天我跟你姐夫聊天,我能感觉到他不是个贪财的人。他自己也说,够吃够喝就行了,钱多了反倒是个累赘,人不能为钱活着。”
“我承认我姐夫对钱这个概念比较看淡,但摊上事儿了,离开钱可不行。”唐明清试探马兰花道。
马兰花笑了:“现在你也摊上事儿了。”
唐明清开始被马兰花牵着鼻子走:“可不是咋的,卖小说版权的事儿黄了,这还冷不丁背了八万块钱的饥荒……唉,说起来,我姐夫还就是拿我不当亲人。”
“你不是说你十来岁就住在你姐夫家……”
“是,我感谢他养了我那么多年,可是……他脑子守旧,我卖了金佛,给他钱,这是帮他,他反倒骂我是个小偷,很伤我的自尊。”
“都是话赶话赶到那儿的,不要当真。”
“我要是当真的话,我还真偷了金佛!”
马兰花一笑,眯眼瞅着唐明清的脸:“偷这个词儿不雅。你要是真想帮你姐夫,可以拿呀。不过这个‘拿’,是建立在在他不知道的基础上。”
唐明清怏怏地说道:“这还不就是偷嘛。”
马兰花正色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首先,你感觉你姐夫在卖金佛这事儿上摇摇摆摆,又怕被人骗走,或者抢走,你准备把金佛卖了……”
“对呀,他脑子笨,又不开窍,我不出手怎么办。”
“你准备卖了金佛,然后把卖来的钱给你姐夫。不管你姐夫想要怎么处理这笔钱,你先跟他借八万应急,对吧?”
唐明清点头道:“是这意思。”
马兰花偷偷一笑,将嘴巴靠近唐明清的耳朵,轻声嘀咕。
第二天一早,唐明清赶到古玩市场,花五十块钱买了一尊跟余保国的那尊金佛差不多的佛像,来到余保国的洗车铺。
余保国告诉唐明清,胡艳红刚才来过,哭哭啼啼地说说她怀孕了。
“你别心惊啊,我知道你啥人品。”余保国轻描淡写地说,“我跟她说了,我说你小时候上树掏鸟,跌下来,磕那儿了,废了。谁知道她哭得更厉害了……”
“你,你……”唐明清不知道余保国是在跟他开玩笑,急眼了,瞪着余保国说,“姐夫,你这不是毁我名声嘛。”
余保国一本正经地说:“我那不是怕她赖着你呢嘛。”
唐明清讪讪地一哼:“我还得感谢你是吧?这话要是说给马兰花听,我就是宋玉、潘安、唐伯虎,人家也退避三舍了,什么人嘛你。”
余保国憋住笑,问:“你来干什么?”
唐明清说:“路过,顺脚了……胡艳红还说啥了?”
余保国终于忍不住笑了,摇着手说:“没啥,一听说你是个太监,人家直接走了。”
唐明清轻轻舒了一口气:“这个我还真得谢谢你。”
余保国瞥一眼唐明清,又开始逗他:“瞅你这满头大汗的,吓的?”
唐明清横一眼余保国说:“说啥呢你,我怕啥呀。”
余保国说声“吓出汗来了都”,指指休息间说:“进去喝口水吧,瞅你这点成色。”
进到休息间,唐明清把自己带来的装着假金佛的黄色布袋放到地上,掀开沙发,没有看到金佛,搔一把头皮,掀那张钢丝床。
一只鞋盒放在床底。
唐明清拿过鞋盒——黄色布袋入目。
那尊真金佛放在默之古玩店的一张桌子上,沈默之双目炯炯地看着它。
唐明清拍一下沈默之的胳膊,说道:“价格合适的话,这玩意儿归你。”
沈默之闷声道:“价格咱先撂在一边。”
唐明清一怔:“什么意思?”
“这玩意儿有妖气啊。”
“什么妖气?”
“仿品和作伪品,做旧残留的色、泽、光。”
“你看准了?”
沈默之指指金佛,说道:“这种人为的假象,往往具有很大的迷惑性。也就是说,妖邪手法的狡诈,常常让人上当受骗。”
唐明清皱起了眉头:“沈先生,我跟你说,对于这尊金佛来说,我不是外行。”
“妖怪。”
“我呀?”
“这词儿,是指具有一定迷惑力的赝品,也指某些改头换面的作伪品。你这件东西啊,当属此类。”
“你把话说明白点儿。”
沈默之慢条斯理地说:“遇到这种物件,鉴宝者常说,这件东西,是个妖怪……”
唐明清摆手打断了沈默之:“您还就是认准这个物件属于妖怪了,是不是?”
沈默之一笑:“对于卖新仿古董行为,在我们这一行被称作杀猪,希望你不是。”
唐明清急眼了,脸红脖子粗地说:“我说沈先生,您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儿?”
沈默之斜乜着唐明清:“我说的还不够不明白吗?”
“您甭跟我在这云山雾罩的,你就说这玩意儿你要不要吧。要,咱谈谈价钱,不要,我立马走人。”
“急啥?我这不是正跟你谈着呢嘛。”
唐明清一哼,将金佛装进布袋:“你这叫谈着?算了,没有诚意,我走了。”
沈默之一把按住布袋:“别着急……”
余保国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沈老板,我来啦!这回,咱痛快点儿,一手钱一手货!”
唐明清透过门玻璃看到余保国,脸色一紧,抓起布袋要tຊ走,胳膊被沈默之拽住。
唐明清甩开沈默之的手,促声道:“沈老板,你放开我,我姐夫来了……”
沈默之心中有数,指着金佛说:“他来他的,咱先把咱的事儿落实了。”
唐明清瞅一眼外面正跟那个年轻人说着什么的余保国,一把推开沈默之,将布袋掖进怀里,直奔门口。
默之古玩店门外的马路上,余保国手捧黄色布袋,大步往默之古玩店这边走。
一条小狗窜过余保国的身前。
余保国往后一跳,撞在一位过路的老人身上。
老人“哎哎”着踉跄几步,扶着门侧的一辆摩托车,歪倒,摩托车随即砸在地上。
余保国一手抱着布袋,一手去扶老人。
一个年轻人冲过来,劈胸揪住余保国的前襟。
余保国用力掰开年轻人揪着自己前襟的手,解释道:“小伙子,咱得讲理,你的摩托车不是我给撞倒的……”
年轻人指指已经站起来的老人:“这是我爹!”
唐明清闪出古玩店的门,侧着脸窜到门侧的一辆小货车后,探出头来看着余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