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樟木撑起的祠堂,幽香飘过亘古依旧绵延不绝。
他坐于中堂主位,俊朗的眉目隐于香火缭绕间,于一片古色古香中她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了句:“那跟我走吧,跟我回裕园。”
那年,她所依赖的轰然倒塌。
父亲因救一名落水的学生而不幸罹难,向来身体不佳的母亲也因此积郁成疾,时隔半年也跟着离世。
那时,程、于两家早已按祖训迁了祖籍去海洲,但按祖制,父亲与母亲的骨函要葬回苏陵祖坟。
她本该是要跟二叔一起留在海州生活的。
但她固执的觉得,爸爸妈妈在哪,她就要在哪。
可当时于家已无宗亲留住苏陵,一大家子为了她这个固执的小丫头不得不在下葬礼结束后留在了宗祠,可却无一人知晓该如何安排她的去向。
就在她咬着唇,倔犟地说完,“你们不要管我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忽然就听见有人说了话,音质朗润,似是软玉。
她愣了愣,抬眸看向他。
程家祖业留在了苏陵,承袭祖荫的长房可不用迁籍。
那年,是程则奕回国的第一年,也是于辞记事以来见他的第一面。
*
于辞回忆得有些出神,程则奕何时走近她都没发现。
“您说我坏话,我听见了的。”
他忽然开口说话,才使她回过了神,重新聚焦起了目光,眼底却还残留着些许骤然拉回神思的茫怔。
他恰好也偏眸看她。
四目相撞后,冷感疏离的眸子里浮起探寻。
长辈说话,兀自神游也是不敬。
她愣了愣,匆忙垂下眼帘。
老太太淡淡斜了眼,像小姑娘置气似的,嘴上不服软道:“谁说坏话了,我就是当了快三十年奶奶,想升辈分了,随口念一句也不行?”
秦姨笑了笑,进屋端了两方红木圆杌出来。
程则奕弯唇,坐了下来。
于辞看了眼身后的红木小圆杌,也跟着坐了下来。
臀刚落定,程则奕却忽然偏头看了她一眼。
温润的眉眼也染上了点戏谑的笑意,缓声道:“您不是早就被叫‘祖奶奶’了?”
这一句直接给老太太噎住了,手里丢鱼食的动作都顿了下来。
连一旁正在上茶的秦姨都没忍住低头笑了声。
这话回得的确在理,毕竟于辞这个程家小姐的身份还是老太太自个儿亲自认的,她这会儿要是反驳,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于辞眨了眨眼睛,暗戳戳瞄了眼程则奕。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世界上,能把老太太的“阴阳怪气”给噎回去的,应该只有他了。
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了程则奕一眼,合上手里那小楠木的鱼食盒,慢悠悠站了起来,“烦死了,就你烦人。”
说完,气鼓鼓地回屋了。
秦姨笑眯眯地上完茶,对着于辞跟程则奕道了句:“你俩坐坐。”
也跟着去了。
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周遭气氛都静了。
檐外的雨还在下,水汽涳濛中,植被似是连绵成了葱郁的绿雾。
俩人之间隔着一张老太太先前坐的圈椅,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但于辞还是忍不住的局促和不自然。
须臾,身旁的人偏眸看向她,眼神定定看了她几秒,低声问:“有心事?”
于辞闻声顿了顿,抬眸望过去。
他的眼瞳漆黑明润,似是古木灯下的琉璃,很亮。
她一时看得入神,忘记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