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怜艰难把视线从信上移开,转向了裴瑾,眼神虔诚真挚,“好表哥,梦怜求求你。”
裴瑾满意点头,语气戏虐:“求我时就是好表哥,不求我时就是裴文宣。表妹这两副面孔,还真是叫我叹为观止。”
柳梦怜心中恼了一下,但信没拿到,只得硬着头皮当没听见。
好在裴瑾没再逗弄她,将信递到她手中。
柳梦怜眼都不眨地看着信上的内容。
“吾儿梦怜:
日月如梭,转眼间已一年有余未曾相见,不知家中近日可好?吾儿是否安康,逸风学业可曾精进?
吾儿切勿忧心,为父虽身陷囹圄,但心境尚算平和,不必劳神寻人前来探视照料,为父深知,人情债深重难偿。在此种种,为父自有分寸,吾儿不必为父之事挂心……”
泪水模糊了双眼,柳梦怜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对她疼爱有加,把她视作掌上明珠的父亲。
科考舞弊案,对柳家来说就是飞来横祸。
父亲柳羲,原是礼部的正七品司务。
官职虽低,但家境殷实。
因此柳梦怜自幼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琴棋书画各项技艺也都有专人教习。
在繁华似锦的江南,虽不及那些簪缨世族,却也算得上是生活富足、家庭和乐。
哪知前年科举,礼部突然出了大纰漏。
会试题卷被漏,考生舞弊,惹得皇上雷霆震怒。
柳羲的直属上司礼部侍郎监守自盗,被查出后锒铛入狱。
柳羲及礼部其他二十余人,但凡与题卷有过半丝接触的皆是被连带下狱受审。
几日之后,有人被放出,有人被定罪。
柳羲便是那后者,一直被关到了今日。
其他人,柳梦怜管不到,也不关心。
但父亲年岁渐长,眼看马上又要入冬,天气越来越冷。
牢中阴寒,她实在忧心,看着这封信,眼泪不受控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少女雪肤花貌,三千青丝垂至细腰之间,哭的梨花带雨,肩膀耸动。
裴瑾看着,心口揪起,掏出锦帕,仔细地给她擦泪。
柳梦怜动都没动,只专注的看着那封简短的信。
自上到下,从头到脚,翻来覆去,看的仔仔细细。
泪水越擦越多,直到把锦帕都浸了湿。
裴瑾无奈,干脆把信抢走,温声道:“行了,别看了。”
“还给我…”
柳梦怜声音沙哑。
裴瑾:“不许再哭了。”
“给我!”
柳梦怜伸手去夺。
裴瑾却将信直接揣入怀中,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看着我。”
俩人目光对上,柳梦怜双眼无神,仍然止不住抽泣......
裴瑾眼帘垂下,长睫如扇般缓缓开合,一字一顿:“以后每个旬日,我都会派人从狱中取信给你,你可以定期了解到伯父的情况,知晓他是否受伤,是否生病,以及,究竟过得如何。”
柳梦怜的眼泪无声滑落,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裴瑾。
“只需再等一季,我会让伯父平安归来,让你们一家团圆。”
男人声线温柔,望着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莫名的坚定与坚持。
但柳梦怜早就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姑娘了。
更何况这还是从裴瑾口中说出来的话。
下意识地,她清秀的眉颦蹙,“你在骗我。”
裴瑾回的很快,截然而笃定,“我从未骗过你。”
柳梦怜觉得可笑,想将手腕从裴瑾的掌中抽离,但他却握得更紧。
裴瑾心中明了,有些话一旦出口,便会埋下隐患、留下把柄。
他从来没有软肋,但现在已然不同。
面对柳梦怜的不安和怀疑,他仅仅沉默几息,便开了口:“这事的确难办,但我与张尚书达成了交易,会帮着清除他府中太子的耳目,事成之后他会找人放伯父出来。”
柳梦怜凝视着裴瑾隽冷的面容,这一瞬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裴瑾和太子可以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和朝中旧派势力斡旋已久,现在竟为了她,反手卖掉太子。
一旦太子知晓,十条命都不够裴瑾死的。
她忍不住低呼:“你真是疯了。”
裴瑾搭着眼帘,顿了片刻,道:“你不是知道吗?”
“为了你,我早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