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照着凌禾宫雕梁画栋,却驱不散殿内三十年的孤寂。
58岁生辰当晚,鎏金宫灯下,我——沈青岚,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发愣。
镜中人发如枯草,皮肤干瘪泛黄,全然没了昔日冠宠六宫的风华。
“陛下当真翻了我的牌子?”
这是我第九十九次向孙嬷嬷确认。
指尖抚过铜镜冰凉的边缘,往昔与谢怀仪相处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上一次他翻我牌子,还是30年前,漫长的岁月早已模糊了侍寝的流程,我甚至都快忘了身为妃嫔的本分。
孙嬷嬷站在身后,轻声感叹:“主子当年刚及笄,陛下就求娶了您,还陪着他四处征战,历经无数艰难险阻……”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划过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是啊,曾经我与谢怀仪两小无猜,整个大雍朝都盛赞我们是金童玉女。
那时,他的后宫只有我一人,我们曾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然而,时光无情。
四十年前,我身为骠骑大将军之女,与谢怀仪情投意合。
嘉圣十年冬末,谢怀仪御驾亲征平叛冀州之乱,却意外陷入困境。
我心急如焚,带着大包小包想要去寻他,却被人恶意造谣,说我携带细软投靠贼子。
父亲也因没能及时出兵支援,沈家一百八十三口惨遭抄斩。
从那以后,我便被困在凌禾宫,与谢怀仪断了往来。
亥时一刻,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谢怀仪身着玄黑龙袍,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
龙袍上金丝缠缀,尽显天子威严。
他年少时散落在额角的碎发如今已全部梳起,唯有手上的拐杖,透露着岁月的痕迹。
“沈青岚,整整三十年,朕不来见你,你就不会主动来找朕?”
谢怀仪的声音带着一丝谴责,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我心尖一颤,下意识就要下跪请罪:“臣妾有错……”
话还没说完,他伸手拉住了我。
我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服软。”
谢怀仪说道,“当年朕不过是要娶王宁萱为后,你就给朕甩脸色。现在你既已知道错了,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
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原来在他心中,我不过是个善妒、小肚鸡肠的女人。
我望着眼前这个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纵使我陪他从冷宫皇子一步步走到东宫,又从东宫登上皇位,可最终,我还是没能成为他的皇后。
谢怀仪负手走向床榻,声音低沉:“人们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们大别三十年,你也该好好履行妃嫔的义务了。”
我心跳一滞,硬着头皮走上前,为他宽衣解带。
生疏的动作间,往昔的甜蜜与苦涩交织在一起,让我一阵恍惚。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一名宫女匆匆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陛下,不好了!小皇孙高烧不退,皇后娘娘请您过去看看……”
谢怀仪眉头紧皱,语气不耐:“她怎么总是这么能折腾?从前朕来凌禾宫,她就用过这个借口。病了就去找太医!”
说完,他屏退宫女,将我拉进怀中。
我有些诧异他会选择留下,毕竟在过去,只要王宁萱稍有不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抛下我。
若是从前,我定会娇羞地勾住他的腰带,与他共度良宵。
可如今,经历了太多的背叛与伤痛,我早已没了那份心思。
我抵住他的胸膛,嗫嚅道:“陛下,您还是去看看皇后和小皇孙吧。小皇孙的身体关乎江山社稷,不容有失。”
谢怀仪微微一怔,冷眼看着我:“你真让朕去?”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是,陛下应该去。”
谢怀仪目光晦涩地看了我片刻,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殿内的龙涎香渐渐消散,只留下我和孙嬷嬷。
孙嬷嬷看着我,一脸不解:“娘娘盼了陛下那么多年,这次却亲手将他推开。下次陛下翻您牌子,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您当真舍得?”
我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一片平静:“舍得。曾经我舍不得他,总是想方设法挽留。可如今,我只想放过他,也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