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画室的灯被按亮,骤然亮起的光线让桑霓恍然片刻,迎着众多目光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这……大家怎么,都过来了?”
这一幕多像是她盛气凌人地把小妹妹给欺负哭了,叫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我来喊大嫂吃饭……”霍浅浅也有点被惊呆了,磕磕巴巴地应声。
“我们听到哭声……”于枫干干的咽了口唾沫,呆呆地道:“怕出什么事情,跟着霍先生上来看看。”
季景衍是乘坐家中的小电梯最后一个上楼,这会儿眼眸深邃,目光不辨喜怒,转动着轮椅靠过来。
该不是误会了什么,想要替妹妹讨个说法吧?
见他面色似乎有些发沉,桑霓下意识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这就……”
“霍总。”肖白上前一步,怕他要打她似的:“寒星不是那种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让开。”季景衍双眸带着冷意,直直地逼视着他,明明坐在轮椅上矮人一头,那目光却天然带着仿佛居高临下一般的凛然。
肖白脸色也沉了下来,寸步不让:“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欺负她。”
季景衍的脸色顿时越发难看,一言不发地探身,大掌拉过桑霓右手的手腕,将她往面前一扯。
桑霓被拽到他的面前。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展开她的手掌,轻柔地擦拭。
大约是刚才改画的时候不小心,她的指尖上蹭了些颜料。
桑霓垂下眼,难得有些赧然:“你是要给我擦手啊……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不然呢?”剑眉下的双眸微微挑起,季景衍眼底隐隐沁出细微的笑意,反问道:“以为我要打你?”
那倒不是。
桑霓心想,他怕是打不过她。
打架,她还没怕过谁。
肖白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见季景衍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眼神黯然地顿在原地。
眸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他,季景衍心底轻哼一声,给她擦完手也没松开,只虚虚握着她的手,将她白嫩微凉的手掌圈在掌心。
耳中还充斥着霍筱宁的大哭声,桑霓没在意这细微的动作,头疼地皱眉:“这,怎么办?”
“哭会儿就好了。”季景衍反倒格外淡定,从容道:“让她哭。”
亲大哥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反倒是霍浅浅跑去抱了一包纸巾过来,粗鲁地一把塞进霍筱宁的手里:“擦擦。擦完了再接着哭。”
哭得难看些倒也没什么,别不小心把鼻涕眼泪地蹭进嘴里。
霍筱宁哭声停都不带停的,抱紧了纸巾反身一把扑进这个姐姐的怀里,接着嚎啕。
“哎哎哎,眼泪!鼻涕!你擦我身上了!”霍浅浅简直像是只炸毛的猫,浑身僵硬地险些跳起来,想躲又躲不开,木愣愣地张着手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来演绎什么叫做手足无措。
她下意识地把求救的目光落在桑霓身上,然而她的大嫂这会儿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丝毫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咬了咬牙,霍浅浅眼睛一闭,真的是豁出去了:“哭吧哭吧,别对着耳朵哭啊……要聋了。”
嫌弃地推了推霍筱宁的脑袋,她僵在半空中的手犹豫了一下,回忆着曾经看到别人做过的,轻轻地拍了拍这个从前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妹妹瘦骨嶙峋的后背。
这对两姐妹来说,都是完全新奇的体验。
虽然年纪相差不大,可是不是一个妈生的,又从小没有接触,两姐妹形同陌路,在一个家里碰到都不会打招呼。
直到此刻相拥在一起,仿佛互相依靠,才恍惚明白了什么叫做血脉相融。
嘴上嫌弃,霍浅浅却没再拒绝,总是骄纵急躁的大小姐第一次这样有耐心,拍着霍筱宁瘦削后背的手始终没有停下过。
此刻,其他人也都安静地任由她们相拥,没有任何人打扰。
霍元洲的心头,再次涌起了那种复杂的躁动,反复握拳松开,到底忍不住在心底咒骂一声,转身下楼倒了杯温热的淡盐水。
这个总是百无聊赖,眉眼间透着厌世的贵公子脸上带着别扭,把水杯往霍筱宁的嘴边一塞:“喝点淡盐水再接着哭,嚎哑了难听死了!”
骤然被怼了满满一杯水在嘴边,又哭又喊确实挺消耗水分的霍筱宁下意识地张嘴一个大喘气。
“咕咚咕咚,嗝。”
大口吞咽水的声音伴随着一个短暂的哭嗝,场中静了片刻。
“噗嗤。”
霍筱宁第一个被自己给逗笑了,抓了几张纸巾擦了擦眼泪鼻涕,涨红了一张小脸,跺脚:“二哥!”
其他人这才骤然反应过来,面面相觑,不知道从谁先开始,接连笑出了声。
霍筱宁被笑得脸颊烧红,却没有再哭,而是跟着抿着嘴小声的笑着,眼睛里闪烁着的是从未有过的光芒。
总是冰冷的霍家,似乎第一次这样充斥着平凡家庭才有的欢声笑语。
季景衍微微收拢掌心。
她的手指很漂亮,却并不那么娇嫩,指腹有着为生计奔波留下的薄茧。
她从贫民窟走出来,带着一身谜一样的神秘进入霍家,带来了人间的烟火气,带来了阳光雨露,和希望。
何德何能。
他轻轻闭眼,近乎虔诚地捧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本来含笑的桑霓顿时愕然,扭头看过去,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他的唇瓣滚烫,还是手背上的肌肤烧热起来,叫她忍不住蜷缩手指。
迎上他深不见底地眼眸,她一时竟心口发颤,心脏跳得有些过分快。
大家都沉浸在轻松的氛围里嬉闹,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人之间陡然暧昧的气氛。
被感染情不自禁嘴角带笑的肖白目光下意识地搜寻,察觉到这一幕地时候,笑容渐渐地消失,瞳孔中的光似乎都渐渐熄灭。
季景衍若有所觉,目光扫过来,眼底沁出彼此心知肚明的冷意。
肖白挪开眼。
“好啦,很晚了。”桑霓笑着拍拍手:“吃饭了,走,下楼。”
现在已经比平常晚饭时间迟了许多,大家多少腹中都有些空荡,闻言前呼后拥地下楼。
肖白却笑道:“你们先下去,我偷个懒,陪霍先生乘坐小电梯。”
说罢,偏头微笑:“霍先生不会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