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芳也是被她要钱不要命的勇气给气笑了,高高扬起的巴掌停在半空,问道,“那你说说,你非要这钱干什么?”
小闺女去年只是在城里偷偷摸摸搞对象,除了他们家再无外人知道,老头子都小心得不行,把人关了小半年,才渐渐松口让她偶尔出去走走亲戚,或去镇上找同学朋友玩耍。
今年她把事情闹这么大,以她爹的性子,不把人关个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放她出去。
村里连个小卖部都没有,家里也不缺吃喝,这孩子非得要钱做什么?
苏怀瑾觉得刘女士简直是不食肉糜,难掩悲愤的反问,“这话说的,我们家有房有地,也不愁吃穿的,您怎么还要努力攒钱?”
钱不用的话,可以捐给需要的人,比如她~
刘春芳:……
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越来越口齿伶俐,一时之间还真说不服她。
刘女士正在犹豫要不要坚持武力镇压,苏支书倒是莞尔一笑,颇为和颜悦色的回头问:“那你想收多少学费?”
支书父亲的反应,似乎并不介意她亲家人明算账,苏怀瑾眼前一亮,还没说话,同样看出丈夫意思的刘春芳急道:“老苏!”
苏保荣摆了摆手,“小美说的有些道理,找别人教老大媳妇也要给钱送礼,既然她会,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支书父亲几乎是照搬她刚才的理由,但苏怀瑾并不介意,闪着星星眼给支书父亲应援,“太有道理了,会说话您多说点!”
这一刻,支书父亲彻底从魔鬼化身天使,苏怀瑾也成了天使爸爸最贴心的小棉袄,笑容甜美又充满依赖的表示都听他的,“我答应给大嫂打八折,爸也不用定得太高。”
她倒也不是真像自己表现得这么高风亮节,主要是完全不懂行情,要是开价太离谱,不管是高了还是低了都不好,跟一毛不拔的刘女士开口要学费这件事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要是再陷入被动状态,很有可能血本无归。
反倒是支书父亲,居然支持她争取权益,简直是意外之喜,苏怀瑾这才灵机一动,直接把决定权全给他。
能支持她的支书父亲,应该也不会让她吃大亏,顺便还能大刷老父亲的好感度,一举多得。
苏怀瑾在心底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苏支书也确实被哄得眉开眼笑,常年隆起的川字纹都彻底展开了,沉吟道:“既然这样,那就算十五块吧,不限时间,得把你大嫂教会为止。”
刚还觉得自己机智无比的苏怀瑾傻眼了,“十、十五块?”
她的劳动力已经廉价到这种地步了吗?
苏大哥也震惊了,“这么多啊?我记得城里的裁缝店,从里到外一整衣裳,也才收两三块钱呢。”
十五块的学费,放在城里也是很炸裂的。
苏怀瑾:……
好吧,不是她廉价,全世界的劳动力都这样廉价。苏怀瑾接受现实了,一边为自己廉价到近乎白给的身价满腹心酸委屈,一边也不得不认同这个价格。
她不答应,很有可能连十五块都捞不到,那才是血亏,因此面上还是乖巧甜美,只语气有些丧,“都行,你们看着给吧。”
十五块钱能顶啥用?
也就聊胜于无了。
苏振兴羡慕道:“这下小美可太有钱了,发达了不要忘了大哥。”
苏怀瑾:?
也是万万没想到,区区十五块钱,就让她从穷鬼升级成富婆。
发家致富之路未免也太过简单顺利了吧?
不过她表示不是那种人,拍着胸脯保证,“大哥放心,有我吃肉的时候,就有你啃骨头的时候。”
苏大哥美滋滋,“那大哥就等着跟你吃香喝辣了。”
看着丈夫那说到兴奋处嘿嘿直乐的傻样,苏大嫂忍不住默默吐槽,所以这是大哥还是大黄狗,跟着啃骨头就叫吃香喝辣了?
有人在心默默吐槽,也有人直接把不满诉之于口。
夜深人静,刘春芳一边坐在床沿叠衣服,一边满脸不赞同对伏案看书的丈夫道,“老苏,你今天有点太由着小美了,还答应给她十五块,五毛钱都嫌多!”
苏支书无奈笑道,“别说你没瞧出来,小美那样用心研究缝纫机,就是看上了她大嫂的学费。咱们当然可以不给,只是她以后再遇到事情,可就不会这样积极了。”
他说的倒是刘春芳没想过的角度,一时怔愣住了,手头的动作也不由停下,“你是说如果没有学费的刺激,她就不会去研究,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使缝纫机?”
苏支书不可置否。
刘春芳陷入了沉思,半响后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提醒我了。我总想着她是不是又有什么小心思了,才会这么急着要钱,倒是没想过,她通过看说明书就会用缝纫机这事,本身就很不正常,她啥时候这样聪明能干了?”
“小美其实是聪明孩子,只是她的聪明跟老二、和别的聪明孩子都不一样。可能村里人说的对,是咱们把她宠坏了,什么都帮她打算好,导致她没有一点压力和上进心,书爱读不读,说私奔就私奔,反正永远有人帮她兜底。”苏支书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我也是最近才想通,既然咱们护得太好,那不如从现在开始撒手不管,她总要学着自己长大。只要小美把心思放在正道,说不定她以后自己就懂得上进了,就像这次一样。”
当然指望她一下子开窍懂事是不可能的,所以孩子有点上进的苗头,当父母的就要大力支持鼓励,这样她才有继续前进的动力。
养闺女就是麻烦,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想方设法引导她上进。
苏支书陷入了甜蜜的烦恼中。
刘春芳张大嘴巴看着他。她以为闺女那事闹得人尽皆知,连累全家都成为别人的笑柄,最爱面子的老头子就算不对她失望透顶,多少也该有些埋怨迁怒的。
万万没想到,这老头子装得严谨公正,其实心眼偏得没边了,闺女无法无天,他还能从当中看出她的聪明果决?
见过宠孩子的,还真没见过这样宠孩子的。
刘春芳承认丈夫说的有一点道理,可她没有老头子这样的定力,“一下子给小美那么多钱,你就不怕她哪天又跟那小子私奔?”
要说这孩子不是一般的胆大包天,十里八村也有偷偷搞对象的,可人家最多一哭二闹三上吊,谁也不像她似的私奔,还差一点就让她私奔成了。
那小子居然要领着小美去南边打工,说是工厂遍地是黄金,可天高地远,又人生地不熟,谁知道什么情况,万一有个好歹他们也鞭长莫及,如花似玉的闺女是不是就白养了?
反正那次是把刘春芳给吓坏了,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面对这么敢想敢做的闺女,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
她都恨不得把人拴自己裤腰带上。
刘春芳越想坚定,抬头居然看到老头子笑了,“你放心,那小子再也没机会回来引诱小美了。”
“怎么回事?”刘春芳闻言一愣,突然坐立不安起来,“你是不是在背地里做了什么?”
她想起老头子那天带着一群青壮把俩人堵在火车站,老大和小伙子们都摩拳擦掌了,老头子却不让他们动拳脚,只是领着两人,亲自把那小子按着送上他原本要去的火车上,说是把人送走一了百了。
但刘春芳心里总不得劲,心想这小子无法无天,不狠狠吃个教训,还是可能跑回来继续纠缠小美的。
孩子他爹该不会是名义上把人送走,实际是在背地里下黑手吧?
看着妻子脸上的游移不定,苏支书无奈道,“我是老党员,不会犯原则错误的。”
刘春芳也是关心则乱,这会儿才想起老头子不是这种人,讪笑道:“你突然说没机会什么的,我可不就想岔了。”
苏支书摇了摇头,才正色道,“有件事没告诉你们,那小子带小美去深城,其实不是为了进厂打工,而是打着偷渡去港岛的主意。”
家里老头子喜欢收听新闻广播,刘春芳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偷渡是怎么回事,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偷渡?这究竟怎么回事!”
苏支书看着跳跃的烛灯,缓缓道:“外头都说陆城那小子的亲妈抛夫弃子,跟着有钱的男人跑了,导致他爹不疼爷不爱,年纪轻轻成了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但我去年找朋友打听,才知道不是这回事,他妈本来就是富家小姐,在港岛也有亲戚。他妈一直想带他去港岛寻亲,只是一来风险太大,怕陆城年纪小熬不住,二来陆城他爸也不同意,最后只能独自离开。”
“陆城他妈一去多年毫无音讯,他爸可能疏于管教,但绝不是因为没感情,而是这小子自己主意太大,谁也管不了。他骨子里就不是安分的,心里又一直惦记着他妈,我早知道会有这一遭,所以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他们在一起。但是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居然想带着小美一起走。”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刘春芳还是一阵后怕。
她光是想到闺女跟人跑南方去吃苦受累的可能,就担心到彻夜难眠,结果老头子告诉她闺女差点跟人偷渡?
偷渡可不是闹着玩的,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就算侥幸成功,闺女也回不来了,他们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想到那个可能性,刘春芳吓得脸色发白。
苏支书见状无奈摇头道:“就是知道你害怕,我才一直压着没说。放心好了,我辗转找到深城那边的战友,托他帮忙注意那边,前些天对方发来电报,那小子已经出发了,从此不管是死是活,都跟咱们小美没关系了。”
这也是他敢放手让小美成长的原因。
孩子胆大归胆大,但据说小姑娘们都觉得陆城那小子又痞又帅,好多人为他着迷疯狂,而他也承认闺女找这么个对象,是有点眼光在身上的,那小子年纪轻轻有点狠劲在身上,恐怕不是池中之物。
只是人太不安分了,抛开他家复杂的成分问题,单看这人脾性,也不是能做女婿的人选,他才坚决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现在陆城走了,别的臭小子想在眼皮底下哄小美,别说他们拦着,怕是小美自己都瞧不上。
苏支书觉得危险已经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