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洪抹了抹嘴,抬头瞟了眼灶台前的陈竹茹,捂着肚子,欲言又止。
扯了扯旁边岁岁的衣角,稍微歪着脑袋,凑过身去。
“岁岁,我那个打鸟的好弹弓藏在我家的米缸里,村头那只三色的狸花猫是我养的,我走了以后你要记得照顾好它———”
唐洪带着点哭腔的语气,让岁岁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没发烧啊?
看着唐洪神经兮兮的样子,岁岁忍不住开口:“小唐哥,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陈竹茹耳朵尖,猛然听见了岁岁的话,立马放下了手里的面团,轻轻踢了下旁边只顾着吃的梁兮,大步走了过去。
双手胡乱地在围裙上揩了几下,一只手覆在唐洪的额头上,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她脸上满是疑惑,蹲下身,伸手把人从凳子让拽了起来,往左转一圈,往右转一圈,仔仔细细地检查唐洪身上。
“啥事儿都没有啊。”
陈竹茹嘟嘟囔囔的,像只小麻雀。
被陈竹茹转来转去的唐洪,看着蹲在地上,围着他,关心他的漂亮婶子,有些脸热。
他从小到大,除了收养他的李婶,再没有其他婶子这么关心过他,大家都说他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崽子。
“没事儿,婶子———”
“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那刚刚岁岁怎么说你生病了呢?”
“我———”
唐洪涨红了脸,他总不能说,自己觉得婶子要在面里下毒害他,提前跟岁岁把遗言给说了吧?
“他觉ʝʂɠ得你在面里给他下毒,急着说遗言呢!”
坐在轮椅上的梁兮,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里,比脸还干净的碗,静静地盯着唐洪。
唐洪想瞪回去,被梁兮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气鼓鼓地往旁边吹了口气,又不好意思再看陈竹茹,只好低着头,默默盯着自己的鞋尖。
陈竹茹转头瞪了眼梁兮,示意他少说两句,回头看见怀里羞怯怯的小黑娃,有些哭笑不得。
“婶子没给你下毒,别多想了哦——”
“你对岁岁他们很好,婶子是看在眼里的,这碗面,就当感谢你啦!”
“真的?婶子!!你不讨厌我吗?”
唐洪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黝黑的皮肤上难得看到了一点红晕。
陈竹茹知道这孩子心眼不坏,原主也没多讨厌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还吃不?”
“吃——”
唐洪扬起小脸,笑眯眯地盯着陈竹茹。
陈竹茹把人带到了灶台前,和那三个娃娃并排坐着,看了眼旁边的梁兮,索性把和面的任务交给了他,反正他手上的力气不小。
梁兮倒也没矫情,把面板挪了过来,认认真真和起面来。
外头忽然传来两道声音,吵吵嚷嚷的,音调很高。
“唐洪!!你个兔崽子!给老娘滚出来!!昨儿个把我家窗户给砸了!今天又把我那一笼子鸡,毛揪得一根不剩!!”
一个有点胖的女人,掐着腰闯了进来。身上穿了件黄色的掐腰裙,上面满是红的小碎花,随着她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
“林家婶子,你别生气———”
后头跟着个女人,约摸三十岁出头,身上的衣服很干净,领口已经开始脱线,手上还挎了个篮子,里面似乎装了挺多东西的,看起来沉甸甸的。
听见声响的唐洪,下意识躲在了梁兮身后,嘴里叽里咕噜地喊着救命。
梁兮也没惯着他,直接把人扯到了轮椅前面。
“小子,你自己惹的祸,你自己解决。”
被推出去的唐洪,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陈竹茹也没拦着,可怜归可怜,熊孩子的行为还是需要教训一下的。
猛地冲进来的林婶子,看见梁兮和陈竹茹并没有要拦着她的意思,也肆无忌惮起来。
她一把揪住了唐洪的耳朵,手上的力道也没收着,唐洪疼着龇牙咧嘴,伸手捂着耳朵,连连求饶。
“错了!!错了!!林婶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的好嫂子!!全天下最漂亮的嫂子!!你就饶了我吧!”
糖衣炮弹对林婶子一点作用也没有,反而伸手,在唐洪背上狠狠地打了一掌。唐洪难受得咳嗽起来,脸涨的通红。
一旁的李婶子脑袋一直往前探,心疼地望着唐洪。又不好拦着林婶子,怕唐洪不长记性,还会犯错。得了这顿教训,好歹能消停一段日子。
陈竹茹和梁兮对视了一眼,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没人拦着的林婶子,越来越过分,话也越发难听起来。
“你这小兔崽子!!休想蒙我!!你说,砸碎我们家窗子,又想干什么好事?我看你是手脚不干净,看上我们家什么好东西了吧?“
李婶子挎在菜篮子上的手,一寸寸收紧。
“你胡说!!我没有!!”
唐洪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像头倔强的小牛,红了眼,要把人顶开。
唐洪从小就知道,偷这个字,是最难听的。
隔壁沈家,经常偷偷给他吃糖姐姐,被人说偷人,第二天就跳河了,他看见人躺在棺材里,心里难受得很。
林婶子看唐洪这么激动,觉得他是急眼了,把人扯到了面前,抬手就要一巴掌打下去,却被人一把按住了手腕。
“梁兮媳妇,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拦着我?”
陈竹茹淡淡地扫了眼面前的人,把唐洪扯到了身后。
刚打算扑上去的李婶子,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顿了顿,抿了抿嘴,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
“林婶子,我这人倒不是一点要管闲事。只是唐洪还只是个孩子,我一开始没有插手,只是觉得小孩子调皮,该给点教训。可是婶子后面却说他觉得偷东西。”
“偷这个事情还是很严重的。婶子应该先听听孩子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他肯定是想偷东西。”
林婶子还想接着说重话,扭头对上了梁兮的眼神,冷得像十二月里的雪,仿佛要把人给生生冻住了,瘆人得很。
她梗了梗脖子,觉得自己也没说错什么。
“婶子还是听听唐洪怎么说吧?”
梁兮抬眼,扫了眼林婶子,淡淡开口。
虽然是询问的句子,但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对于梁兮,林婶子还是顾忌的没再多说。
“说说吧——”
梁兮朝唐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开口。
唐洪咬了咬嘴唇,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竹茹见状,蹲下身,对上唐洪的眼神,拉过他的手,把人带到身前。
“唐洪,没做过的事情,就要说出来。偷东西是很严重的,我相信你也不会做的,是不是?”
“那你告诉婶子,为什么要砸坏林婶子家的窗户?如果只是一时贪玩,那你应该跟人赔礼道歉。”
唐洪望着眼前一脸认真的陈竹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除了李婶子,没人会相信他,护着他。
他咬了咬牙,眼睛一闭:“那天,我看见林婶子领了个不认识的叔进房,我见林叔放牛回来了,才用弹弓打破了他们的窗户。”
“我看见了,他们没穿衣服!!”
说到后面几个字,唐洪的脸红了个彻底,声音细如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