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朵朵刚半只脚踏入主屋的院门,一道含着软刀子的声音响起,她收回脚步,撑着伞回头一望,李姨娘带着笑意款款而来。
“姨娘今日怎么得了空闲,来这儿瞧瞧?”她嘴角一翘,活像一只小狐狸。
韩朵朵目光一扫,李氏的贴身丫鬟风儿挎了个食盒,不知装了什么。
李姨娘拿起帕子矫揉造作的擦了擦汗,嗲嗲道:“柔姐儿这是说什么话,没事还不能来瞧瞧吗?我不也是看着天热,特地做了绿豆粥送来。”
手中的伞柄微转,少女朝她笑着,“姨娘倒是有心了。”至于安的是好心还是歹心,就不从得知了。
两人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院内丫鬟婆子忙成一片,撸起袖子正站在观景石之上的韩雪苓不停地对着她们指指点点,颇有些挥斥方遒的英雄气概。
苓姐儿一看到韩朵朵,那双桃花眼顿时就亮了起来,紧接着又瞥见了落后一步而来的李姨娘,笑容当时就垮了下来,眼里的恶心活像是生吃了一只苍蝇似的。
孙妈妈正站在台阶上主持大局,自然也看见了来客。她拉过身旁的大丫头匆匆嘱咐几句,便快步向她们走来。
“柔丫头怎么来了?这么热的天,可别晒伤了你。”孙妈妈亲热的拉起韩朵朵的手,抬眼看着那边站着的李姨娘,脸色不大好看,“这位倒是稀客,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见得您来这一趟,想是姨娘知道主屋人手忙不过来,特地来帮忙的?”
手中的帕子被紧握成一团,李姨娘轻声细语带着笑意道:“可不是嘛,这不是特意带来的绿豆粥,邀主母尝尝?”
说着,她从风儿手中接过食盒,胳膊往前一伸。
孙妈妈脸色难看,却不好说什么,一双粗手刚要碰到食盒的手柄,“砰当”一声,食盒摔在地上,里面的瓷碗碎裂一地,留出浓稠的绿豆粥。
“哎呀,食盒太重,我一时没拿稳,没伤着妈妈吧?”李姨娘婉转造作的解释道,多少带点作践别人的意味。
孙妈妈脸色黑的似天边的乌云,像是能滴出水来,韩朵朵扯了扯她的袖口,孙妈妈这才转过头去,不看这个烦人的祸害。
韩朵朵上前一步,从地上掂量起食盒递给李氏,笑道:“食盒是重是轻,我想姨娘心里是清楚地。就好比谁人在主君心中的分量,要不然您今天也不会来这一趟不是?”
李姨娘的脸色当即精彩起来,也没接过食盒,转头“哼”了一声,“风儿,我们走。”
韩朵朵看着两人的离开,眼神暗了下来,手上轻轻一松,食盒掉到了地上。真是无甚乐趣。
没了惹眼精在这儿,孙妈妈的脸色好了许多,拉着韩朵朵的手就朝里走,带着她去见柳氏。
卧房早先一步已经打点妥当,韩朵朵掀开帘子进去时,柳氏正和苓姐儿说笑着。
看着她来了,柳氏的眼睛亮了亮,高兴的向她招手。
韩朵朵杏眼微弯,凑上前道:“今日瞧着婶婶的面色不错,柔儿心中好生欢喜。”
柳氏温柔的牵着她的手,柔声细语道:“婶婶也是,看着柔姐儿如今出落的越发淑芳秀丽,也算未曾愧对你父对我们的恩情。”
“婶婶这是说的什么话,在柔儿心里,咱们可是一家人。”韩朵朵粉色嫩唇一嘟,分外灵动可爱。
苓姐儿:“就是,母亲搬回来与我们同住,今后咱们三过的必是开开心心,和和美美的日子。”
柳氏眼含柔情,温和的点点头,“也是,日子还长着呢,母亲会是你们永远的依靠。”
*
真定,信差儿脚程忒快,八九天就从相州赶了回来。
他“咚咚咚”的敲着韩家的侧门,没一会儿,一个小厮从门缝中递了些碎银子过去,换到了一封信。一看是相州来信,他一溜烟的跑到内院门口,把信交给了贴身伺候二奶奶的张妈妈。
“相州?可是柔丫头来的信?”二奶奶接过信,放在日光下细细打量。
这么轻,怕是也没有几页纸,她拿起小刀刮去漆泥,将信纸展露出来。
接着一阵细细碎碎的笑声传来,张妈妈不明所以的看着王氏,“主儿,这是信上说了什么好笑的事?”
王氏摇摇头,把信纸往桌上一放,慢悠悠的道:“柔丫头是越长大,越不中用了。当年相州那对夫妇非要认她做义女,又是缘着父辈的恩情,又是为了一门谈妥的亲事,道义全让他们占去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后来我细细一想,处处透露着蹊跷,想必柔丫头定是背着我们,和那对夫妇说了什么,才有后来一长串事。”
她微微转动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如今哪,连回个信说个客套话都不会了,明摆着让人看出她的不乐意来。但是推得了一时,推得了一世吗?她总归是要敬着我们这些长辈,被我们捏在手里的。”
张妈妈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果盘,弯腰往桌上一放,“二奶奶说的极对,您吃过盐比她走过的路都多,这小丫头不还是被您压制的死死的嘛。”
王氏拿起一颗青色的提子,白皙的指头轻轻揭开那层薄薄的皮,丢了一个眼神给张妈妈,笑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都是二奶奶教的好。”张妈妈奉承道。
主仆两人相处甚欢,日头就这样一点点偏移,黄昏来袭。
水仙阁中,丫鬟们揭起灯罩,点亮了其中的红蜡。
李姨娘站在门口,巴巴张望着前厅的方向。她烦躁的扇着团扇,问道,“风儿,主君今日怎地还不来。”
风儿迟疑道:“或许是公务繁多,被拖住了脚?”
李姨娘撇了撇嘴,“那也真是的,不回来了不知道差使人告知一声,非......”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跪在地上,那正是她派出去打听消息的。
丫鬟:“主儿,主君今夜不来了。”
“哦?可是公务繁忙,宿在书房了?”李姨娘问道。
丫鬟:“不......不是,主君一早便去了品香院,现在估摸着正在与主母用饭呢。”
此话一出,李姨娘当即被气的不轻,“你说,在那品香院里头?”
丫鬟头埋得更低:“是。”李姨娘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风儿担心的喊道:“主儿?主儿?”周围的人忙做一团,急忙去请大夫去了。
今晚的水仙阁,头一遭这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