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您傻笑什么呢?”
月光正好,少年人独自站在月下笑得出神,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扰。
慕云琅回过神,就见慕青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出来,跑到自己身边。慕云琅顿时收起脸上的笑容,不耐烦道:“你来做什么?”
“出来找您啊。”慕青答得理所当然,说完,又接着吐槽道:“您说说您,怎么出来接人,把自己丢在外边了?县主他们都进书房好一会儿了,迟迟不见您的影子,这才叫我出来寻您。”
慕云琅神色僵住,他光顾着开心,忘记正事了。等下见到众人,主要是昭昭会不会笑话他啊!
想到这里慕云琅飞快地朝书房跑去。
慕青看着他的背影,这回很是平静。他就知道,只要搬出汝宁县主,公子他就会是这个反应。
“昭昭。”
慕云琅冲进书房,看到只有褚昭然一人伏在书案前,“其他人呢?”
褚昭然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折腾一天都累够呛,我便让他们都回去了。”
慕云琅哦了一声,凑到她旁边,“看什么呢?”
褚昭然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位置示意慕云琅自己看。慕云琅看过去,竟然是荥阳郡地图。
他不解:“你看这个作甚?”
褚昭然刚要回答,门口突然出现海棠的身影,她端着食盒冲褚昭然示意:“我娘做了几个菜叫我给姑娘送来。”
说话间她已经走进屋子,把食盒放到外间的圆桌上。
饭菜的香味顺着食盒窜到褚昭然的鼻子里,原本不觉得饥饿的她,一下子饥肠辘辘起来。她站起身拉着慕云琅绕过书案,朝外间走去,“先吃饭,边吃边说。”
海棠动作利索,等他们过去的时候,饭菜都已经摆在圆桌上了。“姑娘你们吃着。我先走啦。”海棠拎起食盒,冲二人挥手告别。
屋子里,只剩下褚昭然和慕云琅二人。褚昭然率先坐下,慕云琅紧随其后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看着褚昭然毫不拘束大快朵颐的样子,慕云琅兀自笑了起来。
京城各家宴会,讲究男女分席,只有至亲之人才能有同坐一桌。若非这次际遇,他与昭昭怕是很难有这样的机会。
想到这里,慕云琅心里美滋滋的,由衷庆幸自己当初做了来荥阳郡帮忙探查情况的决定。
“你先说说今天府衙的情况。”
褚昭然填了几口菜,把胃里翻江倒海的饥饿感压了下去,这才问起正事。
慕云琅略略回忆,将白日府衙的事情一一复述。说罢还不忘和褚昭然嘚瑟邀功。
“去的路上我就在想,他们若是打定主意想在我身上做文章,那我多半是得靠暴露身份才能脱身了。既然这样,不如我先顺水推舟,等他们把我拖下水,我再亮明身份。如此一来,他们就不得不好好查案,给我交代。要是他们被人收买仍执意把罪责推到褚叔父身上,我也可进京把这件事禀告圣人。参他们别有居心,让圣人另外派人彻查。”
他缓了口气,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又一想,这被拖下水的事情也得有个度,不然到圣人那里不好说。我思来想去,在门外听到那姓陆的对慕太守的质问,我突然有了主意。听起来他是个相当傲慢的人,那我就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纨绔模样。嘿嘿,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没说两句他就跳起来要把我关起来。”
想到当时的画面,慕云琅不禁嘿嘿笑了起来。转头却见褚昭然脸上没有一点笑意,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慕云琅忍不住问:“昭昭?你在想什么?”
良久,褚昭然开口道:“我在想三司衙门这次派来的人。”
慕云琅有些莫名:“一个按察使一个经历还有一个都事,有什么奇怪的吗?”话音刚落,他又自问自答道:“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个按察使似乎特别忌惮经历,只要那经历开口,按察使再气急败坏都会收敛一二。我好几次以为自己的计谋要失算了呢。”
“不只是按察使忌惮经历的事情。”褚昭然不自觉啃着指甲,说道。
慕云琅想问还有什么,褚昭然已经沉吟起来。
“三司衙门是原本的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改制合并成立的,改制没有几年,如今内部依旧各成一派,办案时三司各出一人。可按察使、经历、都事这三个都是都察院的官职。”
慕云琅了然:“你怀疑三人的身份有所隐瞒?”
“对。”褚昭然回得果断,“堤坝一案是圣人亲口下令彻查的,涉及一门公爵府。不是普通案件,纵然都察院想一家滥权,刑部和大理寺也不可能同意。除非……”
褚昭然突然福灵心至,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
慕云琅不解,催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是圣人的意思。”褚昭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细若蚊吟。
若是圣人的意思,这背后的深意可就多了。也许是圣人要保祁国公府,又也许是他要对国公府下手……一念之差,生死差别。但从圣人圈禁国公府的旨意上,褚昭然看不到一点前者的可能……
她的脑海已经一片混乱,寒意从心底升起,整个人如坠冰窖。她不自觉地攥住慕云琅的衣袖,想借此汲取些力量,可她的手仍不自觉地颤抖。
慕云琅被她的假设也吓了一跳,心咚咚直跳起来,可看褚昭然乱做一团的模样,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必须稳住心态,不能跟着一起慌乱手足无措,不然昭昭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无论是不是圣人的意思,只要没有明确结论前,他们还有机会。
他按住她发颤的手,手心的暖意传到褚昭然有些冰凉的手上,他侧身对上褚昭然那充满惊恐之色的双眸,语气温和道:“昭昭,现在不是自己吓唬自己的时候。只要顺利找到堤坝案幕后凶手,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他其实还想说,若真的是圣人想对祁国公府动手,那他先一步把昭昭迎娶进门,护她周全。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知道,昭昭并非贪图个人安危。昭昭在乎的是祁国公府每一个人,这种护她一人周全的话,看似深情,其实是将她看浅薄,看轻贱了。
或许是他手心的温度,或许是他眼底的那份冷静和坚定,褚昭然跳的急促无序的心脏渐渐平静……
许久,褚昭然眼底的慌乱完全被压制不见,墨色的眸子里一眼不见底的深邃。
“你说得对,越这种时候,越不能乱。”她慢慢将手从慕云琅掌心抽出,“咱们得从长计议……我先和你说说我这边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