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进
简介:随行的弟子、家丁们,则是打起十二分警惕。他们摸查几天,知道庐陵比想象中还要乱。村里人已经知道家人劫道被抓进官府,远远见到县令带着差役摆明车马进村子,都惊慌失措。村里的男人聚集在一起,商量小半日,眼看县令已经到了,连忙集中在路口。双方对峙。“看样子,你们已经知道本官的来意。”王守仁大声说,“你们全村都是土匪,没有冤枉的?”一个老人站出来,颤巍巍地说:“大人!我们都是良民啊!官府来征税,我们就交税;来抽丁服徭役,我们就服徭役。有几个人干坏事,不能说是全村土匪。”
王守仁从范进脸上看上“快问我啊”四个字。
“你到底知道什么?还不速速招来?若有隐瞒,后果你是知道的。”王守仁严肃地说。
范进得意地笑着,手指沾一点水,在桌上写下“宁王”二字。
王守仁还需要推断分析,范进不一样,因为他可以超脱现实,俯瞰未来发生的事。
那本书上明确说宁王叛乱,新建伯王守仁平定叛乱。
还说蘧景玉的父亲及时辞去南昌知府一职,没有受牵连。继任者就是个倒霉鬼,被迫从贼,最终流亡江湖。
范进的神色多少有些骄傲,此时此刻,他知道的秘事比王守仁还多。
王守仁凝眉:“你知道得太多了。关于那位,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没有……但我想江西匪乱这么严重,朝廷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我没有证据,上头那些大人总会有证据。”范进认真地说。
王守仁摇摇头:“上头的大人物都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捅破天,谁管底下闹得天翻地覆。”
“哦……顶多不过是苦一苦百姓。”范进阴阳怪气。
王守仁瞥了他一眼,“快吃面,都要坨了!吃完把案卷整理好,我们亲自到犯人的村子核实。”
“满村都是土匪,要不要请卫所配合,调兵下乡剿匪?”范进提醒。
王守仁摇摇头:“暂且不必。调兵剿匪阵仗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如果真如你所说,是那一位干的好事,更不宜扩大事情。”
范进大口吃面,没有其他建议。
无论是当官还是打仗,王守仁都比他专业。他只要做好跟班……哦,县丞的角色就好。
在县衙准备两日,范进跟着王守仁下乡。
在大明朝,江西算富裕的省份。能出这么多高官的地方,必然是富裕的。
饭都吃不饱的地方,哪里会让孩子读书?
“如果江西都土匪成灾,我真不敢想其他地方会怎么样。”范进的马背上依然绑着一根木棍。
和那一日去庐山相比,今日跟着他们出行的还有衙门的差役。
县衙的官差,又叫衙前差役。不属于官也不属于吏,也不是军户。
而是由乡村“上户”轮番承担,属于徭役的一种。承担的工作也很复杂,对百姓来说服差役是一种负担。
于是,也有花钱请人代服差役的,一些市井无业人员,就专门承担差役。
所以不要对差役的能力和品性有过高的指望。
一个地方如果治安败坏,盗匪很可能跟差役有勾结。
范进看到王守仁带着这么多差役随行,内心着实捏了一把汗。
他们该不会栽在某个深山野林的沟渠里吧?
王守仁很淡定,脸上没有任何担忧的神色……如果这些差役反水,就有向朝廷请兵镇压的理由。
差役杀官是造反,跟土匪劫道是两回事。
随行的弟子、家丁们,则是打起十二分警惕。他们摸查几天,知道庐陵比想象中还要乱。
村里人已经知道家人劫道被抓进官府,远远见到县令带着差役摆明车马进村子,都惊慌失措。
村里的男人聚集在一起,商量小半日,眼看县令已经到了,连忙集中在路口。
双方对峙。
“看样子,你们已经知道本官的来意。”王守仁大声说,“你们全村都是土匪,没有冤枉的?”
一个老人站出来,颤巍巍地说:“大人!我们都是良民啊!官府来征税,我们就交税;来抽丁服徭役,我们就服徭役。有几个人干坏事,不能说是全村土匪。”
民到底还是怕官。
此时此刻,他们只能忍痛跟劫道的亲人划清界限。
“本官今日不是来问罪,而是问你们对流寇知道多少?不要说是乱兵,本官不信兵会抢劫百姓。”王守仁沉声说。
即使宁王想造反,没到起兵的时刻,也不会让官兵去打劫。
上下那么多人,人多口杂,宁王难道还指望所有人都对他忠心耿耿?
跟着宁王造反,真的有前途吗?
地方卫所指挥使,即使被宁王收买,也要考虑一下造反失败的后果。
按照王守仁的推断,打劫的多半还是真土匪。
宁王跟这些土匪勾结,养匪自重。以剿匪为名义,恢复已裁撤的护卫、养私兵。
加倍征收的税粮,百姓被打劫的钱粮,则是为造反做准备。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想要从江西打到京师去,需要大量钱粮支撑。
这个村子没有被流寇洗劫干净,还能持有斧头、柴刀这样的“武器”,就是有一定实力,对流寇的了解肯定更多。
“牢里的人都招了,你们谁能讲出更多的内幕,也算是将功赎罪。”王守仁接着讲道理。
跟百姓讲道理,绝不能掉书袋。
村民都不说话。
范进大声说:“还是别问了,问也问不出什么。都是一群没读书不开化的人,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清楚,他们知道什么?”
“你!”一个年轻人气呼呼地瞪着范进。
范进接着说:“我看这个村子就是流寇的巢穴,今日就带着差役一举剿灭。差役出工不出力的,必然是跟盗匪勾结。他们都在黄册上有名字,到时候一一问罪。”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空气都变得焦灼。
似乎一瞬间从肃杀的深秋变成炎炎夏日。
王守仁的随从内心暗骂,范大人可真会拉仇恨,就不怕我们今日走不出这里?
“你们不会想着把我们一网打尽吧?”范进笑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叫王守仁,他的父亲王华现任南京吏部尚书,他有三千弟子……”
“你是阳明先生?”气呼呼的年轻人打断范进的话。
王守仁说:“是我。你也读过书?”
年轻人脸色涨红:“我在社学读过两年书,既然是阳明先生在此,我知无不言。”
范进忽然说:“你不会现在才知道他是阳明先生吧?你们去打劫,不知道新来的县令是谁?”
“确实不知道。”年轻人瞪着范进:“我们以为朝廷来的官员,都像你一样不分黑白。但是阳明先生是不一样的。”
好家伙!
黑白两道都敬佩阳明先生?
范进摸摸胡须……不至于吧?不是说阳明心学还没成为主流?王阳明也还没有成圣啊?
进村之后,他听完年轻人的话,总算知道王守仁在江西很有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