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雷克雅未克机场。
落地窗外的太阳,还未升起。
岑蔓坐在机场大厅的长椅上,仰头注视着上空吊着的灯。
这似乎是哪位艺术家的作品,用无数微微弯曲的白色圆片,包裹出云朵一般的形状,几朵簇拥在一起,轻盈而又飘渺。
岑蔓还在感叹着这灯具的绝美造型,手机的闹铃忽然响了。
是她昨天设置的提醒,再过一会儿,就要安检了。
闹铃关闭之后,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了一条通知。
居然是Z先生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zyy: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朋友的单子,他挺喜欢你的声音的,想托我问一下,你真的不愿意接他的单子吗?
岑蔓犹豫片刻,想到对方如此诚意满满,再拒绝好像有点过分了,于是打字回复他:我接,给我发稿子吧,不过我马上有点事,估计得要明天才能回复你了。
zyy:没关系,不着急,他那边应该也没这么快。
lc:好的。
岑蔓回完消息,余光瞥见旁边的位置上,有一个人坐下了。
黑色的羽绒服,里面也是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衬得他整个人都充满了少年气息。
贺泊野将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盖子,递过来,“有点凉。”
岑蔓没在意,握在手里,往嘴里倒了一口,当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流下时,她才瑟缩了一下。
确实有点凉。
贺泊野的身体向前倾着,手肘撑在大腿上,他用低头看了一眼手腕,腕表上的秒针在不停地转动着。
几位游客拉着行李箱,从他们面前经过,进了安检口。
“可以进去了。”岑蔓说。
贺泊野“嗯”了一声,却坐着没动。
“我走啦。”岑蔓率先站起来,行李已经托运了,她的手上只有一个随身携带的托特包。
贺泊野也跟着站起来,陪着她慢慢走到安检口。
“我的个人展,下个月就开始了。”他站在拉起的红线之外,顿了顿,继续说,“你要来看吗?”
岑蔓沉默片刻,一只手捏着托特包的背带,她的指甲由于用力而露出几分苍白,脸上却维持着微笑,轻声地说:“有机会的话。”
贺泊野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对视的目光让岑蔓说不出的难受,她不自觉地将眼神移到了他的鸭舌帽上。
“帽子,能给我吗?”她忽然说,言语中带着刻意的玩笑,“我的帽子找不到了,今天都没来及洗头呢。”
贺泊野没有犹豫,抬手摘下头上的黑色鸭舌帽,拿给她。
“谢谢。”岑蔓接过来,扣在头上,顺手将耳边垂落的发丝挽到了耳后,“那我,走啦。”
说完,她低垂眼眸,转身就走。
“岑蔓。”贺泊野喊住她。
她的脚步停下了。
“连联系方式都不留吗?”贺泊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沉声道。
好像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在冰岛遇见时的模样。
夕阳下,在一望无垠的大路上,他打量着她侧翻的越野车,语气透出一丝不耐。
岑蔓的心脏抽动了一下,而后扯了扯鸭舌帽的帽檐,所有的表情都被隐藏在阴影之下。
她没说话,脚步继续向前,大步走过长长的通道,在通过安检之后,渐渐消失在转角。
时间到了准点,白天来了,机场的灯忽然全部熄灭了。
这个小小的机场,每日的航班并不多,此刻已经没有了往来的人。
贺泊野一个人笔直地站在原地,仿佛暴风雪后,无边无际的雪地上,遗留下来的唯一一棵树木。
“Sean!我们的车轮被冻住了,好不容易才启动,差点就赶不上了,还好。”奥斯汀姗姗来迟,小跑着上前,“对了,Chu呢?”
他的身后跟着同样气喘吁吁的伊芙琳。
贺泊野一言不发。
奥斯汀以为他没有听见,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重复问了一遍。
“走了。”贺泊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向出口走去。
“啊?不是还没到时间吗?”奥斯汀跟着贺泊野走了两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安检口,“Chu怎么也不等等我,还想着再见一面呢!”
望着贺泊野逆着光的背影,伊芙琳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捂住了奥斯汀的嘴,“别说了。”
“怎么了?”奥斯汀一头雾水地问。
“看起来好像是不欢而散。”伊芙琳轻叹。
“为什么?”奥斯汀怒瞪那个背影,“肯定是Sean又乱凶人了,你看他刚才的脸色好臭。”
“不知道。”伊芙琳也看不懂,之前他们明明发展得很不错,就连昨晚都还好好地。怎么现在突然就这样了,她嘱咐奥斯汀,“你别多问了。”
出了机场,外面就是偌大的停车场。
贺泊野一眼就看见了那辆白色的越野车,是他刚刚开来停在这里的,也是他去机场旁的租车公司办理的还车手续。
而此时,租赁公司的人正在检查着车辆安全。
一个工作人员打开了后排车门,在座椅上发现了一顶淡粉色的羊毛帽。
他拿起帽子,看了一眼,用冰岛语跟同事说,客人好像把帽子忘在车里了。
他的同事抬起头,看过去,正好望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贺泊野。
刚刚才见过,他们记得他的样貌,很快把帽子还给了他。
贺泊野神色难辨地看着手中的粉色帽子,淡淡地道了谢。
奥斯汀和伊芙琳终于跟上了,带着贺泊野去往他们停车的车位。
坐上车后,奥斯汀时不时地从车内的后视镜中偷瞄贺泊野——他坐在后排,双手环胸,双目紧闭。
“Sean.”
“嗯。”
“要不要去小酒馆喝一杯?”奥斯汀试探地问了一句,“反正白天也没有人。其实,被Chu拒绝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不也是吗?”
伊芙琳斜了奥斯汀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拧了一下他的大腿,用口型提醒他:“闭嘴!”
不料,奥斯汀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哀嚎,“伊芙琳,你干什么拧我?我说错什么了?!”
真是个傻子!伊芙琳绝望地用手盖住脸,别过头去。
“Sean,去吗?”奥斯汀问。
“不去。”贺泊野一动不动,冷漠地开口拒绝。
车窗外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橙黄色的太阳从灰暗的天边一点一点攀爬上来,一束金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云朵之间的间隙,落在了雪地上。
今天,似乎是个适合飞行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