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妇叶婉,向贵妃请罪。”悲
德福看着叶婉,此时已暮色沉沉,她再不复去往养心殿时的华贵得体,钗环尽去,发髻凌乱,披风不知去向,额角碰出的伤口还在渗着血。
她跪伏在凤泽宫,整个人仿佛凝固了一般。
“叶美人,”一丝于心不忍一闪而过,德福公公在心底暗暗地摇了摇头——后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叶婉这种女人,心气太高,争强好胜,却没有一个好的出身做依仗,又没有帝王宠爱做底气,跌落泥中只是迟早的问题;德福公公正色道,“既是请罪,就要有请罪的态度。”
“王德福!”叶婉猛然抬头,眼睛中的仇恨与屈辱简直要化作利箭射死德福公公,“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岂不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德福公公叹了一口气,劝道:“叶美人,要打骂奴才,那不是容易?只是宫中来人甚多,若是美人不能早点回去,遭罪的是美人自己。”
叶婉恨恨地盯着他,可德福公公那是修了多少年的狐狸了?坦坦荡荡任她打量,倒显得她小人之心。
“罪妇叶婉!”片刻之后,她闭眼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猛然叩下,“前来给贵妃请罪!”悲
凤泽宫内。
因着秦惜时和云岚得以在宫中留宿,云予微很是开心,甚至去亲自去小厨房下厨,秦惜时和云岚并不拦她,反而陪着她一起,三人在小厨房内笑笑闹闹,不用分工,早有的默契让他们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可这种和谐美好很快就被外面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骚动给打扰了。
“白芷,外面怎么了?”云予微顺口问道。
白芷白苏齐刷刷地探了脑袋进小厨房,暗爽、纠结等表情轮番在二人脸上出现。
云予微看得好笑:“怎么了,直说。”
白芷是个爽快性子,云予微一开口,便再也忍不住,竹筒倒豆子般地往外道:“贤妃……啊不,叶美人正跪在宫外,大声地跟娘娘请罪呢!”悲
“德福公公也在。”白苏补充道。
德福公公代表的几乎就是宁昭的意思。
一瞬间,云予微明白了。
她没有犹豫,直接放下手中的菜叶子,让云岚和秦惜时继续做饭,她要出去解决问题。
“我也要去!”云岚可不是什么听话的主儿,“万一你被欺负了怎么办?”
云予微好笑道:“她来跟我请罪,还能欺负我?”
云岚冷哼一声:“那谁知道呢,你还是贵妃呢,不也中毒了吗?”悲
云予微自知理亏,有些心虚:“远远地看,不准出去。”
云岚点点头,扯了秦惜时的袖子,悄声道:“惜时姐姐,咱们去看看。”
这孩子,不仅自己去凑热闹,还撺掇秦惜时!
才走出几步远的云予微回头,没好气道:“我不聋!”
云岚才不理她,只跟秦惜时相对一笑,依旧我行我素。
等真正看到了叶婉,云予微的一颗心,又慢慢地沉了下去。
从她嫁给宁昭开始,叶婉从来就没有正眼对待过她,在她面前,更是从来高高在上。悲
可此时,叶婉形容狼狈,已经有血干涸在了她的额头,而伤口还在隐隐地渗着血;她似是一只提线木偶,只是机械地进行着磕头请罪的动作。
直至云予微出现在她的面前。
叶婉的眸子里顿时散发出剧烈的仇恨,恨不能立马扑上来将云予微生吞活剥。
“罪妇叶婉,”叶婉跪伏在地,“跟贵妃娘娘请罪。”
她的声音又干又涩,仿佛即将断裂的琴弦,不过苦苦支撑罢了。
云予微静静地看着她,什么都说。
那样气焰嚣张的一个人,原来也能做得出这般伏低做小的举动。悲
“叶婉,”云予微望着她,“你何罪之有?”
叶婉猛地抬眼看着她,却只在她脸上看到了平静——她下巴上的伤口已经不似前几日那般继续溃烂,而是有了愈合的趋势。
联想到宁昭今日叫她认罪,叶婉放声大笑起来。
她满头鲜血,神色癫狂。
德福公公出言训斥道:“叶美人!不可无状!”
“我当然有罪,”叶婉盯着云予微的伤口,简直想要冲上去将那伤口撕烂,让她那张脸彻彻底底地毁掉,“我罪在支使秋言下毒毁了你的脸,又罪在怕东窗事发害了秋言的命。”
“良贵妃,”叶婉大笑道,“这就是我的罪啊!”悲
“贵妃可满意了?”叶婉一边笑着,一边痴狂地看着云予微。
云予微心中微动,她看向了德福公公。
德福公公点头,殷切地为宁昭说情:“陛下知道娘娘受委屈了,特地叫叶美人给娘娘认错呢。”
“娘娘有什么不满,只管吩咐奴才回禀陛下。”
云予微轻轻地笑了。
“叶婉,”她道,“我不满意。”
“你……”叶婉怒极反笑,反问道,“贵妃不满意在何处呢?”悲
云予微看着她怒极癫狂的样子,依然只是轻轻笑了笑:“不是你来请罪的么?”
“哈哈哈哈哈哈,”叶婉愣了一下,又大笑了起来,“云予微啊云予微,你终于不装了!”
“平日里装得有多仁慈呢,我老早就想说了,那么仁慈善良,莲座之上怎么不坐着你呢?”
“这才多久,你就装不下去了?”
德福公公欲要呵斥,却被云予微抬手阻止了。
“好一个我今天不是来请罪的么?”叶婉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云予微,我最大的罪过,就是当初你入府的时候,没有狠下心来杀了你!”
“你说什么呢!”白芷白苏护主,当下就要冲过来跟她对骂。悲
云予微依旧抬手阻止了二人。
她看着叶婉,终于俯身,伸手捏住了叶婉的下巴。
她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采药捣药,都是力气活——她的手劲不小。
叶婉在她的钳制之下,面露痛楚。
“叶婉,”她道,“认不下的罪,就别认了。”
叶婉一愣,甚至都忘了挣扎。
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到底……”悲
“没什么,”云予微捏着她的下巴端详许久,而后慢慢地放开了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叶婉,被人冤枉的滋味,好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