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宜看向地上已经开始出现尸斑的女尸,目光停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她走上前蹲下身子,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女尸的小腹,背对着沈江德问道:“我说什么,二叔心中应该清楚得很,不然,我差人出去找个会验尸的大夫来?”
沈江德紧紧咬住牙,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说她没有身孕,就是没有身孕。来人,给我把尸首拖下去烧了!”
“我看谁敢!”沈玉宜站起来,挡在了尸体的前面,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江德,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冷意:“我倒是有些纳闷,一个丫鬟有没有身孕,二叔怎么这么清楚?”
“我……”面前高挑纤瘦的女子分明年岁不大,可是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威压感竟然让沈江德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沈江明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方才看到的那张脸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他绝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见沈玉宜和沈江德各执一词,他这才走上前,皱了皱眉对沈玉宜说道:“玉宜,怎么对你二叔说话的?”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女尸,眼神中透出几分嫌恶:“一个丫鬟而已,贱命一条,就算是有身孕,也是一个死人了,你们在这里僵持不下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沈玉宜几乎要被他的理所当然气笑了,她压住心头的怒火,冷声道:“丫鬟的性命难道就不是性命?”
沈玉宜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接着说道:“丫鬟是人,死了也会变成鬼,含恨而死的人,死后的怨气会化成煞气,怨气越重,煞气越强,在阎王爷那里可没有这么的阶级分明,到时候,只要她在阴司过了明路,谁也救不了该死的人。”
“这一点,我相信父亲已经在客栈中见识到了,不是吗?”
她的话顿时让沈江德和他的夫人脸色变了,沈夫人面色难看地攥住了沈江德的袖子,勉强笑道:“玉宜这话,实在有些严重了。”
她抬起手,掩饰般地擦了擦额角,说道:“这春桃是我房里的丫鬟,乖巧懂事又怎么会做出珠胎暗结这样的丑事,如今她已经身死,却冲着未曾谋面的大哥来,想来也不会是冤魂复仇这样荒谬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又悄悄抬了抬眼,看了一眼沈江德接着说道:“我听闻,家中风水出了变动,最坏的情况下就会发生尸变这样可怕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家中的老宅前阵子遭了洪水……”
“什么?”沈江明突然爆喝一声,打断了沈夫人的话,他表情突然变得有点扭曲,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沈夫人被他吓得一哆嗦,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反倒是沈江德将夫人往身后扯了扯,接着沈夫人的话说道:“前日里华安外面的山里突然发了洪水,连带着不少巨石从山上滚落,老宅不少地方都被冲毁和砸烂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有人写信通知我?”
沈四叔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大哥,老宅被毁我们再重新修缮就是,何须惊动您呢?”
沈江明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稳住了情绪,才放缓声音说道:“无妨,我只是有些着急罢了,等忙过这几日,你们找几个人,带我去看看吧。”
见他平复了下来,管家这才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春桃,到底该怎么解决?”
沈江德正要说话,就见沈江明挥了挥手,说道:“先找个偏僻没人的屋子放着,明日重金找个会验尸的大夫来,让他管好自己的嘴。”他倒不是向着沈玉宜,只是他自己也想知道,这个已经死去的小桃,到底为什么要在他守夜的时候到灵堂来。
沈江德虽然是目前沈府掌家的人,但明显沈江明的地位远远高于他,即使他再不愿意,也只能应了下来,吩咐管家去秘密寻找大夫。
事已至此,沈玉宜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稍稍往旁边挪了挪,让家仆将春桃的尸体抬走了。
她心中也奇怪,春桃仇恨的对象很明显是华安沈府的人,怎么偏偏会在沈江明守灵的时候出现?
见众人已经陆续散去,沈玉嫣和沈翊岩忙上前,一个扶住沈老夫人,一个扶住沈江明,沈玉嫣温声劝着沈老夫人回去休息,沈翊岩则正嚷嚷着要代替沈江明守夜,被沈江明带着笑意喝止了。
沈玉宜看了他们一眼,顿时觉得没有意思,便索性走出了灵堂,往自己住的小院子走去。
那庶女住的小院子偏僻,走着走着连巡夜的家丁都见不到几个,走在长长的回廊上,陆承景忽然问道:“你怎么不去关心关心你的祖母和父亲?”
沈玉宜随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正捏在手里随手把玩着,听到他这么问,不由得嗤笑一声:“我大冷天掉进冰湖里的时候,也不见得他们关心关心我,兴师问罪这样的事倒是没少干。”
陆承景失笑道:“沈太傅在朝中素有清名,从不依靠于任何世家,怎么到你嘴里竟成了这样无情的人了。”
“有些人啊……”沈玉宜将手中的狗尾巴草狠狠一掷,以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在了不远处的草丛里。
“有些人从来不屑于做依附别人的藤蔓,他自己要成为能让别人依附的大树,不是吗?”
陆承景一愣,接着笑道:“你倒是看得明白。”
“现在这个世道,若是不看得明白一点,可是要丢掉性命的。”原主临死前最后看到的景象又出现在眼前,不知是不是融合了一点点,她似乎能明显感觉到原主当时的绝望和悲哀。
一个莫名出现的嫡亲姐姐,就这么夺走了她的一切。
想到这里,沈玉宜忽然停下了脚步,陆承景也跟着停了下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沈玉宜站在原地想了半晌,才缓缓吐出四个字:“沈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