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近日政务繁忙,白日鲜少往后院来,元鸾颇觉无聊,遂去西院寻卢侧妃。
卢侧妃住在西院正殿,内里陈设极为简朴清雅,自成风格。
她牵着元鸾的手走进湖绿绣凤尾竹的帷幔里,坐到临窗的窄榻上。
“我又新作了几首诗,你来看看。”她从书案上拿起诗稿,递给元鸾。
“君玉你的才学自是无可挑剔,即便我看不太懂,也认为是极好的。”元鸾不明白,她为何总爱试探自己是否精通诗书。
起初她尚且觉得卢侧妃居心叵测,但观察许久后,发现眼前这位的确除读书吟诗外不通其他。
或许深宫寂寞,卢侧妃真想找个赏识其才气的人吧。
可她必须什么都不懂,只有不懂,多疑的太子以后才可能无所顾忌地将朝政讲与她听。
故而元鸾谈起其他话题。
她饮下几口清凉露,命彩云捧来个食谱:“家父曾在蜀地任郡守,搜罗了不少布衣食单,有些野趣。你若不嫌弃,可命司膳司做来尝尝。”
“怎会,我哪里会嫌弃呢。”卢侧妃拿来翻阅。
“《韩非子》里讲‘圣人见微以知萌’,这食单是不起眼,其背后却可体现蜀地黎民之风俗农事。所以你不该给我看,应该给太子看。”
卢侧妃将食谱放回彩云手里。
“啊,原来是这样嘛。”元鸾执起卢侧妃的手,谢道,“多谢你提醒我,君玉。”
“来随我看看安安吧。”卢侧妃弯眉浅笑,让乳母把小郡主抱来。
小郡主尚未被赐名,她遂自己给其取了个乳名唤安安,寓意安平安乐。
元鸾接过安安,见其身上穿着喜庆的大红泥金绸衫,白净可爱,粉雕玉琢,实在喜欢。
“我那里有个白玉项圈,等下送来给她戴。”元鸾拿起拨浪鼓逗弄她。
安安张开小手去抓鼓穗,奶声奶气地笑着。
突然一道尖利的辱骂声自院中传来,吓得安安直往元鸾怀里钻去。
“丁香,出去看看是谁。”
元鸾拢过衣袖,捂住安安的耳朵。
“禀侧妃,是钱奉仪。”丁香回来后道。
“又是她。”元鸾将安安放在卢侧妃膝上,走到殿门口向外看。
卢侧妃挥手让宫女搬个紫檀雕万福纹月牙凳过去,示意元鸾稍安勿躁。
“她凡事都想争一争,有时连我也要避让好几分。”卢侧妃厌恶庆儿为人,却又不会深宅争斗之计,束手无策。
庆儿站在院中,令宫女樱桃拦住何庶妃身边的莲子:“嚷嚷什么,不就拿了你们几个荷包么。”
入夏后,司制司常会赶制出驱虫防暑的香囊荷包送往各处,庆儿的份例少又不耐暑热,便将何庶妃的荷包抢走自用。
“啪”地声响,庆儿扬手打了莲子几下:“你一个奴婢,还敢和我争吵。”
莲子捂着脸颊,被何庶妃拽到旁边。
“好好说话,妹妹何必动手?”何庶妃眼含气愤,但强制忍住。
庆儿冷哼两声,一甩耳旁垂落着的鎏金嵌宝珍珠流苏,又要还嘴,却听丁香拍掌示意二人肃静。
“钱奉仪,你这目无尊上的毛没改啊。”元鸾端在月牙凳上,远远俯视着跪在院中的庆儿。
她当即命宫女按住庆儿:“钱氏惊扰了小郡主休息,来人,掌嘴五十。”
“侧妃,您并无责罚我的权力,你不怕我告诉......啊!”庆儿挣扎着,却被莲子狠狠扇了一巴掌,忍不住开始咒骂。
元鸾盯住她,轻笑道——
“打你就打你了,你能奈我何?”
“管这些闲事做什么?”卢侧妃差人掩上殿门,面露厌烦。
“她今日敢欺负何庶妃,暗地里给你气受,明日便会爬到你头上了,怎么不该管?”元鸾又饮下一杯清凉露,平息薄怒。
几时后,丁香来报:“禀侧妃,打完了。”
“吩咐下去,再罚跪两个时辰,便由何庶妃身旁的宫女看着吧。”元鸾语罢,不再理睬。
夜晚,庆儿由樱桃搀扶着踉跄地爬起来,阴冷地瞪了莲子一眼。
莲子福身告退,去向元鸾复命。
“多谢侧妃为我家主子出头。”她诚心实意地叩谢着。
“何庶妃是个老实性子,本侧妃也不忍总看她被欺负。”元鸾赏了莲子一把如意式的小金锞子。
但话虽如此,元鸾仍抱有三分警惕。
何庶妃果真为人胆怯柔顺吗?
不见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