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喜过望,正要呼人,又被下面一条浇了凉水——杀三人及以上,意图毁尸灭迹,叛乱,烧庙杀僧……如证据确凿,为抚民心,可就地正法,明正典刑。
中间几处蛀空,倒不影响阅读。
他捧着书走到廊下继续翻看,看得脖子眼睛都酸了,总算又找出一条“罪疑从轻,罪疑从赦”。疑罪从无据说是从夏、周开始的
他跳下台矶,捡了一片落叶,夹在这一页,一面默背,一面疾走。
周家落败数十年,早已是家徒四壁、两手空空。周青云请不起师爷,周松寻不来县丞,只能主仆相商。
“只要找出一处不妥,便有机会延后,再图翻案。”
周松半道跟的他,见他说话也不忘眯着眼翻书,不由得担忧起来。
“爷上过堂吗?旁观也算。”
周青云摇头,直言不讳道:“只在戏里看过,《红颜薄》里有三审。自来家贫,不曾上学。为了生计,替豆腐坊跑腿,侥幸得会因大师看重,认了几个字。来此之前,我在天桥下替人看摊子卖字画,一日挣不来几个铜子。你若不安心,只管说出来,那身契,我替你去讨。”
周松闻言,哭丧着脸说:“小的没有那样想,只是一早就问清楚了,死在青楼的那位,是本地大乡绅房家的嫡房公子。虽说上边还有个兄长,可那位落地便是个病秧子,因此家里大小事务,全由他在外周全。这凶手,是他家扭送来的,如何肯罢休?爷,咱们早些写信回京,把这里的难处说一说。横竖姜家本事大,干脆叫他们把您往向京调,都说旧都衙门多清闲,比如礼部,皇上再不往那边去,一年到头也派不上几件活。”
周青云好脾气地笑笑,翻过一页,手指在注上边划过,不急不缓道:“姜家本事大,脾气也大,哪能由着我支使?这有个好法子,我们来试试。”
这一时半会,哪能在破书上找出什么好法子?百无一用是书生,何况这只是个半吊子,书没念多少,文人那酸脾气倒是足了。既他家这个憨主子,非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周松不想被牵连致死,少不得要打起精神寻门路。
姜家的接济还没到,没有银钱开路,全凭两条腿一张嘴,好在爷做了父母官,公家管吃住。周松吃了顿饱饭,马不停蹄出门打探,晌午回来,用了饭,主仆二人敞着门窗再商量。
周青云看着门,周松倒了茶,走到窗边,盯着外头,难掩兴奋道:“那周守备守军长官,管粮饷跟咱们是一个地方的,到他祖父这一辈才出来做官。周老太爷还在世,这门亲戚攀得上。爷早些写张贴,我即刻送去,以表诚意。”
周青云虽不赞同,也不愿指责,只慢悠悠道:“溯州那么大,周又是大姓,要论起亲戚来,两三年也数不完。刚来就做这样的事,未免叫人看不起,不妥,往后再说吧。你还听了些什么?”
他的口气有松动,周松听了满意,弓起手指弹走窗框上的碎叶子,扭头说:“怕是白操了心!我往东边转了三四条街,听得几个挑菜的妇人闲话。她们说这嫌犯素来不规矩,十来岁便扮作男人,跟着镖局里的汉子走南闯北,招惹来许多嫌话。别人好言相劝,反得了她一场骂,据说还和山匪有些不清不楚。又说起野豹山那些莽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近墨者黑,她同这些人有交情,早不把人命当回事,转头亲手杀人,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