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天真无邪。
周松暗自叹气——能翻身做师爷是天大的好事,可他不想做个被砍头的师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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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后院那个,定要办完他老母的宴才肯搬,这是要在本地捞完最后一笔呢。哼!他不怕耽误赴科行程吗?我听说调任的文书上写着到任的日子,延误了是要论罪的。”
“原来那叫赴科。”周青云点着头,缓缓说,“他倒不用怕,上头没说要把他调去哪,只说卸任,由我接管。戏里说这事要先去府衙画字领凭,我们去了,东西拿到了手,门却进不去,也见不到人。由此可见,戏里说的,未必全是真的。”
“这……”
“师爷,这寿宴我们得去,下边这些人,为着面子上好看,必定要去送礼。我们也去,混个脸熟。”
“只剩三四十个钱了,这油灯不敢再点。”
“这有什么?到对面会武馆去找,用完了那边的,再去堂上看看,两面都有偏房。即便别处没有,偏房一定有。”
“爷怎么知道?”
“那册子上写着呢,有事悬而未决,大人们就会往那边去,在幕厅和身边人商量。”
“大人学得真快。只是,就算这不拿来添灯油,全在那边用上,也只够称上一斤半斤点心,置办不出个体面。”
“那我写幅字吧。”
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周松为难,周青云已打定主意,志在必得说:“睡吧,歇好了才能大展拳脚!”
“是。”
三更的梆鼓一响,周松起身,点了油灯再翻包袱,挑出来一件不厚不薄的衫子,展开替他盖上,嘴里念念有词:“寒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明儿才初五,这就冷上了。爷是要办大事的人,可不能着凉,哟,这手……唉呀,我该早些起来的。”
他轻轻放下这只又软又沉的手掌,缓缓俯身,贴在周青云耳边,压声说:“爷,我尿泡胀得慌,出去解个手。”
睡着的人纹丝不动,他满意一笑,直起腰,回头吹了灯,又念一句:“还得俭省着用才行。”
这话一了,人已到了门外,远处一声猫叫,随后一片沉寂。
银子还没来,小厮还没买,打水的活,还得“师爷”上。
周青云折好袖口,抬手在他头顶一撩,随即拈着枯叶提醒:“别往那树下去。落叶乱纷纷,林间起送君陈言《赋落叶送别》。李大人讲了许多诗,我才疏学浅,只记住了这两句。惭愧惭愧!等我发达了,定要设一大书房,新本旧本孤本,通通填进去。再请两个先生,清晨黄昏,吟诗诵句,好不雅致!”
那诗的后两句是“还愁独宿夜,孤客最先闻”,周松担心他意有所指,先是惊,随即又觉好笑。他垂头提醒:“是,好些日子没洗头了,爷别嫌我脏,等忙过这一阵,烧上两锅水,洗搓刮剃全上。爷,才刚我听说冯典史家里出了些事,一早匆匆来,又匆匆地走了。”
周青云大喜过望,压低了声,鬼鬼祟祟说:“那我们去刑房看看。实话同你说,昨儿夜里那锁,是我撬开的,一位老大哥教的本事,硬扎,能用到死。白日人多眼杂,这事还得你帮忙,别出去了,一会见机行事。”
“是。”
听说是外边出了些什么事,差人都出去巡逻了,周松上前,说大人要去看看那对鸣冤鼓,守门人多看了几眼,没阻拦。
户房有人说话,但没人往外边瞧。主仆二人贴着戒石碑躲到打扫大堂的勤杂离开,再商量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