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祁然没有真把她抱着在街上晃荡,出门就上了马车。
到了醉江仙,雅间在六楼,他坚持要抱,许祎澜只能鸵鸟似的把头埋进他怀里,免得别人看见。
又命人置了软榻在桌边,才把人放上去。
看着一桌子清淡的菜肴,许祎澜捏着手指比了比。
“能不能,加一两个稍微重一点的菜?”
“伤还没好,口味清淡点,利于恢复。”
虽是这么说,但还是添了两道她喜欢的,许祎澜边吃边偷瞄他。
薄祁然吃饭的动作很优雅,不怎么说话,举手投足透着矜贵,她看得很是赏心悦目,渐渐连菜都忘了夹。
“吃饱了?还是不合口味?”
“啊?不是!”
她立即低头扒了两口饭,耳朵尖通红。
“还是说,你觉得我,秀色可餐?”
“我没有!”
薄祁然眉尾瞬间往下耷,有些失落,“看来我这蒲柳之姿,还是入不了公主殿下的眼。”
“谁说的!你若不好看,那全京城便没有好看的人了!”
他低声闷笑起来,许祎澜捂住脸,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磨磨蹭蹭地吃完一顿饭,许祎澜拿了一块餐后随赠的西域甜瓜。
“太凉了,不准吃。”
“你怎么管这么多?”
薄祁然要抢她手里的瓜,“等你好了,我自然就不管了。”
“好了好了,我就只吃这一块嘛,可不可以?”
薄祁然拿她没办法,只能随她去,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宠了。
此时,寻风叩响了门,“主子。”
许祎澜挥挥手,“你手下找你有急事?快去吧。”
“在这等我,不许偷吃。”
薄祁然随寻风出了雅间,许祎澜拿着瓜,推开窗户透气。
醉江仙临着九曲河,本来上午阳光明媚,河上游船画舫景致绝佳,现在却突然阴云密布,许祎澜觉得扫兴,正要关窗,却听见隔壁传来争执声。
她无意偷听,但那声音实在是有些熟悉,她悄悄趴在窗棱上,竖起耳朵。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质问道:“你到底把阿九卖到哪儿去了?”
“你管得着吗?还惦记着他?他就是个傻子,怪物!你居然还背着我跟他搞在一起,不要脸,下贱!”
“柳江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一天天往府里带人,救风尘也要有个限度!他难道不是你救回来的吗?我看他可怜关心他有错吗?”
许祎澜咬了一口瓜,柳江是柳太傅的幺子,晋王的,小舅舅。
此人是翰林院大学士,柳太傅的第三任夫人生的,老来得子宠得不行,虽是小舅舅,其实比晋王还小一岁。好行侠仗义,特别是,劝人从良。那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夫人秦韵,御史大夫秦朔的亲妹妹。
柳江冷哼一声,碗碟砸在地上的碎裂声劈啪作响。
“关心到床上去了是吧?他头发白了!你难道不知道圣羽族人白发意味着什么?他动情了,他爱上你了,你还狡辩!”
“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祎澜瞳孔大张,难道......难道鬼市那白发少年就是他们口中的阿九?若真的是,那少年已经死了......
许祎澜叹口气,她这吃瓜,怎么吃到自己身上了......
“呵呵呵呵.......”柳江自嘲地笑着,“我只信我看到的。他去的那地方,被千人骑万人跨,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他。”
“你!柳江你个混蛋!”
“和离书,签字盖印信,我们一拍两散,以后谁也碍不着谁。”
静默了一阵,有笔丢在桌上的声音,隔壁的门“砰”的一声关上,吓得许祎澜手里的瓜差点掉进河里。
原来那少年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这世上又多了一对怨侣,她跟着难受了一会儿,一抬眼,秦韵已经坐在了隔壁的窗台上。
她都来不及喊,秦韵就纵身一跃,许祎澜想也没想,探出大半个身子伸手拽住了她,正巧是受伤那边的手臂,许祎澜疼得撕心裂肺冷汗直冒。
“快!抓紧我!”
她把两只手都用上,大半截身子挂在外面,虽然下面是河,但现在才二月,水凉刺骨,况且还在六楼,掉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秦韵方才被拽得后脑勺撞在墙壁上,已经晕厥了,全靠许祎澜一个人撑着。
她的脚死命勾住窗棱,头朝下倒挂着,胸腔被压着紧贴在墙壁上,连救命都喊不出声。身体越来越沉,两人都在往下滑。
已经有外面的人看到了她们,开始大声呼喊救人,许祎澜余光瞥见楼下不远处有个身影往醉江仙大步跑来,那是?秦韵的哥哥秦朔!
来不及上楼救人了,秦朔从岸边跳上一艘船,直接划到了她们下面,船上的人瞬间帮忙铺好了一米厚的软垫。
许祎澜脚上终于支撑不住,和秦韵一起直往下掉。
坠落的一瞬间,她闭上眼,这次,又要死了吗?
疾风骤起,失重的感觉陡然消失,墨色身影凌空截住她们,安全地从窗口飞了回来。
秦韵被安置在软榻上,许祎澜伏在薄祁然怀里,惊魂未定,她抓着男人的衣袖,后怕得小声呜咽。
“我......我差点,就又死了......”
“没事了,乖,我在呢。”
不过就是出门片刻的功夫,怎么就成了这样?!看到她坠楼的一瞬间,他心都凉了半截,若他赶不及,难以想象会是什么后果。
秦朔已经从河上飞快赶了上来,冲进门抱着秦韵。
“阿韵?”
“秦大人,方才她下坠时头磕着墙壁晕过去了,快去找大夫看看。”
秦朔这才看清了她和薄祁然,“宣王殿下!你是?公.....公主?”
他朝二人拱手,“二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小妹情势危急,恕下官失礼了。”
她点点头,秦朔先行抱着妹妹疾步出去了。
薄祁然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情绪,却又忍不住气急。
“为何要救人?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许祎澜已经回过了神,小声地解释,“她同丈夫合离了,一时想不开,我就在旁边,怎么可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那也不行!这种事以后决不许再做!”
“你知道吗,那个白发少年的所爱之人就是秦韵,他已经因为我死了,我怎么能让秦韵也死掉呢。”
“有时候,活着太苦。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
许祎澜摇头,她死过一次,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上天给了她重活的机会,纵然还是辛苦,她断不想白白浪费。可是刚才她知道了那段故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她作为一个合格吃瓜群众的基本素养。
她不知道为何薄祁然会有这样消极的念头,握了握他的手。
“不要再说丧气话,我们都要好好的。”
他拥着她,没有再说话。
薄祁然不放心,把她带回去让王府的大夫重新看过包扎了,又想强行留她下来,被许祎澜死命抗争。
“我得回陆府,你放心我绝不乱跑了,我保证!”
她举天发誓,撒娇打滚,他终于还是放弃了。
马车行到陆府附近,薄祁然还想像之前那样抱她回去,可是转弯的时候,却和陆铭远的马车正好碰上,风好巧不巧地撩起了车帘,许祎澜和陆铭远在缝隙中正正四目相对,她呆若木鸡。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