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简单的小憩醒来,江淮生手横在额头合着眼,忍着些微的晕眩。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发出的微小的沙沙声音。
他忍不住回想景安的声音,她的声音很细,很柔,多了几分世俗、圆滑,彷佛早已听天由命,没有一点点反抗的意味。
恍惚中他却想起那张青春飞扬倔强的脸庞,清晰得好像就在昨天。
女孩穿着宽大的校服,脸庞中还带着稚气,站在学校外面小巷里小商贩的铺子前,手里拎着好几种品类的小吃,嘴里塞得满满,看着铁板上滋滋冒油的烤肠发呆。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三五成群走过。
她却始终一个人,蹲坐在路边,吃光了手里的所有食物,又站起来拍拍屁股,将自己裹进厚实的围巾,朝学校走去。
那样生机勃勃,鲜活灵动的小女孩。
早已到了客户的下班时间,外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可会议室里无人动身。
年审期间,是没有下班时间的,工作永远做不完,项目永远close不掉。
景安知道,作为这间会议室里的带队,她不动,是没人敢动的。
“行了,今天周五,都早点下班吧”,她故作欢快。
实习生们欢呼雀跃,纷纷跳起来收拾东西,许帆偏偏要跟她唱反调,“你们先走,我这数还没对上,烦死了,每张表都有差异,就没一个能对上的,景姐你别走,快来给我看看,我找了一小时了快。”
“行了哥”,景安边收拾边吐槽,“你干嘛呀,工作就工作不要燃烧彼此的生命行么。”
说归说,还是打开刚合上的电脑,帮他检查原因。
其他人先行离开了。
“你看,成本除了料工费,还有公共成本的分摊,这个你没考虑,所以有一块差异,你把这个补上,就平了。”
“还得是你啊景姐”,许帆终于喜笑颜开,“改天请你大餐。”
“少来这套,什么改天,就今天”,景安早已熟悉了这个套路,“我现在就有空,走,我要吃惠灵顿。”
“景姐你还真是”,许帆知道逃脱不掉,干脆答应,“走吧,去白玉兰那家。”
二人刚出了会议室,便听到旁边办公室开门的动静。
江淮生从里面走出,面无表情的的看向两人。
“真巧啊江总,你也没走呢”,许帆率先招手打招呼,“我们要去吃饭,要不要一起?”
景安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早已把许帆骂了个狗血喷头。
“我找景小姐有事”,江淮生声音冷得像冰。
许帆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露出一抹不明意味的微笑,“嗷嗷好的,那你们聊,我先走,景姐,饭就先欠着,我下次补上。”
他跑的飞快,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许帆终于进了电梯,长舒一口气,这江总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幸亏自己跑得快,还省了一顿饭钱,真是完美的周五。
“什么事?”,景安小心翼翼地发问。
她总感觉这个男人的脸色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的样子。
“吃饭”
江淮生大步流星的往电梯走,见景安愣在原地,便不耐烦地说,“景安,跟上。”
景安站在原地,两个人僵持了一会。
直到江淮生大步走到她跟前,抓起她的衣袖,将她迷迷瞪瞪的带到了地下停车场,塞到了劳斯莱斯幻影的副驾。
江淮生还想帮她系上安全带。
景安立马拒绝,“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车门关上,车厢里有他的气息,沉郁的香气萦绕,安静幽凉。
景tຊ安透过车内后视镜偷瞄他,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裤,露出熨烫服帖笔直的裤线。
“我们去哪儿?”,景安问他。
江淮生看了她一眼,“外滩18号,不是想吃惠灵顿吗”
啊?景安难掩惊讶,脱口而出,“你要请我吃饭吗?”
等不来回答,甚至对方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景安默默闭了嘴。
车子驶入黄浦区富丽堂皇灯光华美的七层洋楼。
景安跟着他进去,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的门童直接将他们带去了窗边的位置,并将早已冰好的红酒拿出,给二人倒上。
他什么时候定的位子,他怎么知道自己想吃什么?难道会议室不隔音?
“你听到我想吃惠灵顿了…….”,景安好奇道。
“你们声音这么大,我不想听到也难”,江淮生罕见的回答了她。
景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黑珍珠餐厅的装修豪华,往来非富即贵,时尚与精致并存,景安默默扫视自己,穿了条牛仔裤,白色圆领棉衫,厚厚的羽绒服外套和经久不变的运动鞋。
不搭,非常不搭。
昏暗的灯光,江淮安坐在对面,眼神透过缭绕的灯光定定地无言地锁住她。
对面的女子熟练的使用着刀叉切着牛排,即使她身着朴素,但眼神中的随性和自信骗不了人。
时间过的飞快,那个眼神中透露着涩生和小心翼翼的女孩早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江淮生忽然觉得鼻中有点酸楚。
他痛恨自己这种忽然心软的感觉,只觉得莫名烦躁。
他忽然开口,“很熟练啊,这么年过得不错嘛。”
景安的脑袋动了动,有些迷茫的抬头,“什么?”
江淮安面无表情,摇晃起手边的红酒杯,深红色的液体贴着椭型的杯壁旋转,又滴滴旋落,最后尽数流入口中。
“你开车不能喝酒吧”,景安阻止道。
“叫司机过来了”,江淮安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味道怎么样,比白玉兰的如何?”
“当然这里好吃”,景安连连点头,“毕竟这么贵。“
突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对了,这顿不能让你请的,我不能吃客户这么贵的东西,这样我会没有独立性的。”
“客户?”,江淮安忍不住冷笑,抬起头盯着她的脸。
景安低下头叉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并不避讳对面的目光,又重复一遍,“对,客户。”
这般陌生的景安,连江淮生都佩服起来。
她变得太多了,性格,容貌,待人接物的方式,什么都变了。
有一瞬间的心绪难受到了极点,即使这么多年他刻意遗忘,但她的音容笑意仍然藏在他记忆深处。
记忆中的脸庞重叠,却彷佛换了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