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着胸口,踉跄着走向那个凶神恶煞的老太太,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她二十多年的问题:“凭什么?”
“凭什么我是多余的那个?”
“清清?”周思扬低哑的嗓音在朱清余的耳边响起,紧接着吧嗒一声,台灯被按亮了,暖黄的灯光照了过来,光晕笼住朱清余带着泪痕的脸庞。周思扬支起身子,轻轻用指腹沾去她眼角的泪水。
朱清余睁开眼睛,黑色的瞳孔像蒙了尘的玻璃珠子,寻不到半分光彩。好半天,她才低声问:“几点了?”
“离天亮还早着呢。”周思扬把她揽进怀里,又把头埋进她的颈窝,“再陪我睡一会儿。”
朱清余却睡不着,还没离开酒店她就因为头痛晕了过去,中间清醒过一会儿,可又很快昏昏沉沉地睡着。如今,她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大团大团混乱的记忆涌了进来,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在现实中经历了一场噩梦。
“是真的吗?”她没头没尾地问。可周思扬却像明白她心中所想似的,低低地嗯了一声。得到他的回答,朱清余再次安静下来。房间里静悄悄的,周思扬嗅着她身上的馨香,眼皮困得直打架,就在昏昏欲睡之际,突然感觉到怀里的人竟在微微发抖。他往后退了些,借着灯光一瞧,只见朱清余正咬着唇,在暗影里哭得浑身颤抖。她侧过身,躲开周思扬的目光,双臂环抱搂紧自己,大颗大颗的眼泪冒出来,像汨汨的泉水从她的身体里不停往外流淌着。
她的泪是没有声音的,可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让人心酸。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
周思扬抽出纸巾为她拭泪,泪水滚烫,灼得他也心口发疼。他抚摸着她单薄的脊背,忍不住回想起了朱丽丽在酒店讲的那个故事。
二十八年前的那个雨夜,姑嫂同时生产。可和朱清余知道的那个版本不同,生下儿子的其实是刘红凤,她产后脱力晕了过去,并不知道自己生下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随后生产的朱丽丽历经艰难诞下一女,这得来不易的小生命却让她如坠冰窟。林家九代单传,极为重男亲女,她头胎生下林慧后本就处境十分艰难,想尽办法钻了政策的空子,却依旧没能得个男孩,这次回去,只怕随时会被林家扫地出门。
朱老太太心疼女儿,便拍板做主,强逼着朱建华把自己的孩子换给了朱丽丽。老太太心里打的好算盘,那时虽然全国施行计划生育政策,可农村和城市不同,头胎生女,还有机会再生二胎。朱建华和刘红凤还年轻,再生一个男孩不是轻而易举?
从此,林家女入了落魄户,朱氏子却进了富贵家。命运互换,人生随之朝着不可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可没想到,世间事冥冥之中都有定数,兜兜转转,真相还是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揭开。
只是,叫了二十八年的爸妈,一夕之间却变成了舅舅和舅妈。这种事情搁在谁身上,也没办法坦然接受。
朱清余哭得不能自已,泪水把枕头都打湿。
任何的语言在此时都苍白无力,周思扬没有开口劝她,只是伸手把她紧紧地揽入怀中。他拨开她贴着脸颊的长发,吻向她红肿的眼,吮过她流淌的泪,又顺着泪痕舔舐着她的脸颊颈侧。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样,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