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苡禾将脸埋入裴司砚的肩颈,那声哀求带着哭腔,直直侵入了她的耳朵。
分明是江苡禾从未流露出来过的脆弱情绪,裴司砚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
直到江苡禾心中惊慌平复下来,裴司砚才道:“抱够了吗。”
江苡禾一怔,尴尬地松开了手:“抱歉……”
“你的确应该感到抱歉。”裴司砚冷笑了一声。
江苡禾默默起身,冷静下来后再看眼前场景,才觉眼熟。
倏然想起,曾经裴司砚每一次来访,都喜欢在这里坐上一阵。
分明上次不过是数月之前,却恍若隔世。
这短短一个多月,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
不对,是自己究竟对裴司砚做了多少事情……
江苡禾深深低下头。
曾经他只觉得不耐烦——亦或是认为自己应该不耐烦,然后强撑起温柔的模样,坐在裴司砚身边陪着她花前月下。
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为何会坐在这里,目光所及又在何处。
“悠儿……”江苡禾干涩开口,“你从前,也喜欢坐在这里……”
裴司砚没有回应。
他小心斟酌着词句:“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悠儿在看些什么。”
见裴司砚依然没有反应,江苡禾鼓起勇气,绕到她身前,蹲下身。
“可以告诉我吗?”
裴司砚总算看了江苡禾一眼。
她离开那间屋子之后其实从未想过离开,在院中逛了许久,来到这熟悉的院落,才坐了下来。
此刻心中异常地平静,平静到裴司砚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从身边远离了,只剩她自己孤独坐在这片大地上与星空为伴。
裴司砚重新看向天空,终于开了口:“只是习惯而已。”
江苡禾正在斟酌着下一句该说什么,没料到她会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裴司砚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兀自说了下去。
“只是坐在这里,想着我这样叨扰会不会显得纠缠,会不会不够矜持,会不会让他厌烦。”
江苡禾眼中亮起一瞬,听到裴司砚口中的那个“他”字,又迅速暗淡了下去。
分明那个“他”就在眼前,她说得却像那人已经走远了一般。
“借父亲之名才能够进入这处府邸,可却胆小得不敢越界太多,只能坐在这里,等他处理完公务,能够来说上几句话。”
“那其实不是我,你知道吗?现在的我也不是我,”裴司砚看向江苡禾,“你我自幼便相识,却直到很久以后才算相知。”
“你一直在我面前演戏,但你所见到的裴司砚,也只是我所扮演出来的样子罢了。”
“悠儿……”江苡禾不自觉地握住了裴司砚搭在腿上的手,裴司砚没有立刻甩开他,只默默将手抽了出来。
“幼时的裴司砚一心想要学堂兄森*晚*整*理征战沙场,为此她的父亲头疼了将近一年。后来她对史书感了兴趣,又想要迈入朝堂,又将父亲愁得够呛。”
之前完全不敢触及的记忆,此时提起,心中却再没了悲伤。
想起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裴司砚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
江苡禾本入神地听着,可一听到叶昌,他就僵硬了身体,意识到裴司砚正在细数并宣判他的罪孽。
“她直到现在都梦想着能够征战沙场,亦或是治理国家,让百姓在自己的手下安居乐业——但她依旧在九岁那年,放下所有,拿起了女红。”
江苡禾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心中痛处与胸前伤痕交相发作,愈来愈疼。
“江苡禾,我已经为你失去了一切,”裴司砚语气依旧宁静得毫无波澜,“我的爱情、理想、族人、双亲、未来,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我现在是不是过于镇静?”裴司砚问道。
江苡禾不安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现在的裴司砚,除去为叶家复仇的执念后,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裴司砚的声音越来越轻,看在江苡禾眼中,竟有了一丝虚无缥缈之感。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慌忙地抓住裴司砚的手,像是生怕她消失了一般。
“悠儿……不要走……”江苡禾颤抖着声音,“我会填满它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