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煦讲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米悠乐却意外的没有懵,她很清楚江煦在说什么。
她用了 0.01 秒飞快思考了一下他为什么会这么问,然后得出结论:应该是闲的。
从早晨在西仓逛市集被江煦逮住,消化不良的修罗场晚饭,再到深夜差点被强买强卖的近亲联姻。整整一天,她就像在公园里玩疯狂碰碰车,不管从哪个角落里杀出重围,都会迎面撞上另一辆车,撞得她七窍生烟。
现在她已经不困了,甚至清醒的可怕。
米悠乐目光灼灼迎上对方幽怨的小眼神,陡然迸发的恶胆,让她硬生生把作答扭成了质问。
“说,你受什么刺激了?”
果然,江煦忽然变得很怂很怯很紧张,过往那些意气风发他一分一毫都拿不出来了,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骚扰你?”
“你说骚扰就骚扰了,你说没骚扰就没骚扰,我要回去睡觉了。”米悠乐说完,抬腿就要离开。
江煦一着急,伸手拦住她,为了防止中途发怂泄气,直奔主题开了口:“你知道,为什么我死缠烂打让你帮江华厂做企业规划吗?”
这是一个听起来很像公事的开头,于是米悠乐也很公式化地接了下去:“当然是因为我便宜又好用啊,主打一个性价比。”
江煦立刻知道这条路走不通,很快把旋律掰到了私事频道上:“那你知道,为什么我最初愿意答应去相亲吗?”
冬天的风又干又冰,吹的米悠乐直吸溜鼻子,没空接话。
江煦自问自答:“从峦市考到清华,父亲当警察的,年龄还和我同年的,能有几个人。我当然是想见你,想知道你过的怎么样。”
他说得很直接,表达得毫无遮掩。他看着米悠乐的眼神里充满一种破釜沉舟,必须要一个答案的热切。
米悠乐轻挑着眉毛反问道:“难不成您当时对我余情未了?”
她信才有个鬼。
幸好江煦还算老实,可惜摸不透女人心思千变万化:“那倒真的也没有。”
米悠乐善解人意:“明白,毕竟您鱼塘里,游着一条美人鱼。”
江煦被噎了噎,眼下也不是翻来覆去解释过往的好时机,他们之间隔着多年的陌生时光,轻轻掠过便是以年为单位的时间清算,他不敢再错过了。
他眼神着了火,火苗落在她身上熊熊燃烧:“最开始,我是真的觉得,过了这么多年了,我面对你早该心如止水了,找你帮忙,的确是出于对你专业和人品的信任。”
“可是,那天和我爸吵架,你带我去警犬基地,忽然我心情就没那么糟糕了。”
“你以为得了狂犬病,在我衣服上抹鼻涕,我也舍不得推开你。”
“你建议江华做代工,我不懂但是相信你,想办法说服我爸同意。”
他没说出口的是,那晚在环城公园的小酒摊,她转头藏起来的眼泪,红红的鼻头,被风吹起的发丝,一不留神扰了他坦荡的心池,从此变得混混沌沌。
米悠乐别过头,眼神跳了跳,她的眉心跳了跳,她的嘴角跳了跳。
他欣喜于那些跳动反馈的情绪,于是他一鼓作气地,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这么爱跟在你屁股后面,是因为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
他终于说出来了。
十八岁的时候,他也格外郑重地表白过,他清楚记得那一天,远不如今天紧张,比如心跳加速,比如忘记呼吸。
可是,米悠乐的五官却再没有出现像刚才那样跳动的痕迹。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如果我说,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是假的。只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江煦不懂就问:“比如呢?”
米悠乐很认真地回答他:“高中的时候,我只想考大学,现在的我,只想挣钱,我没有你发小那样把 LV 当坐垫的底气,可是谁不想要一个香奈儿?”
江煦眼角抽了抽,他知道这不是借口,借口不会这么俗气。
“我游手好闲小半年了,赔偿金都要见底了。”米悠乐忿忿:“我面试的几家公司,全卡在了背调上,看起来我前任领导,不仅想让我背锅,还想让我退休。”
“我要回上海,把锅砸回他脑袋上,所以我没心思考虑其他事。”
江煦急起来:“其实,这两个不冲突,我们可以.......”
米悠乐打断他:“你看,我没有否认我喜欢你。但是这个喜欢,曾经比不上高考,现在比不上挣钱,这种感情,连我自己都拿不出手,你能接受吗?”
江煦听到自己身体里好像哪里有了裂开的声音。
这天晚上,米悠乐虽然睡的晚,但睡得足够沉。主要是她真的太累了,而且现在的她,绝不内耗,想不明白的事情,干脆就不要去想了,话都说出口了,也没什么好值得后悔了。
再说了,她说的都是事实。只不过,世人爱听谎话而已,伤人的是事实,不是说出事实的人。
*******第二天一早,江煦出发去了机场,从家门出来,径直躺进了迈巴赫后座。周扬西装笔挺握着方向盘,看起来像租迈巴赫附送的司机,副驾驶的邸姗姗把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逐行审核代工合作协议。
今天邸姗姗的父亲来峦市和江华厂签约。这件事情落定,江华厂未来的一年,算是打下了定海神针。
不算远的一段路,江煦足足做了三个梦,他没有米悠乐没心没肺的心理素质,几乎是整晚盯着天花板熬到了天亮。
走进机场没多远,他就走不动了。于是就近找了家咖啡馆坐了下来,头枕在周扬的肩膀上,闭眼假寐。
周扬抖了抖肩膀:“你昨天晚上,偷人去了?”
邸姗姗搅着冰美式里的冰块,嗤笑了一声:“这你还看不出来,表白被拒了呗。”
周扬兴奋:“怎么就悲剧了?”
邸姗姗:“他上一次摆出这副死不活的样子,还是你们动物学校差点被封。”
江煦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强行让大脑开机:“当面八卦,你俩很没礼貌。”
邸姗姗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用食指把刘海勾在了耳后:“你现在考虑我,还来得及。”
周扬:“别,这苦是该他吃的。”
江煦不接话了。
倒不是无话可说,是因为他张望着,就瞧见米家父女走进咖啡厅,庄宇紧随其后,让他连个错开面,躲掉尴尬的机会都没有。
四目相对之间,米悠乐捕捉到丧眉耷眼的江煦红通通的狗狗眼,而身边庄宇风采儒雅步步生风,她忽然有点于心不忍,忽然就有了种做了错事,被人当场捉住的窘迫感。
可转念一想,她既没有死鸭子嘴硬,也没有为了哄他当备胎谎话连篇,一切都是你问我答发展到了最后的结果。
她才没有对不起谁。
于是她让自己泰然下来,对着江煦打了声招呼。
可是江煦小心眼,没理她,而是乖巧地起身,站到老米旁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反而周扬格外热情,主动感谢前天米悠乐他送回酒店,否则他很有可能露宿峦市街头,整不好还要冻死在他乡。
老米听见了,纠正道:“小伙子,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峦市警察还是很负责的。”
周扬想起江煦提过,他女神的老爸是警察,立刻狗腿地附和:“叔叔说的对,我也觉得峦市的治安要比其他城市好。”
老米二次纠正:“每个城市都很安全。”
周扬像塞了个棉花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庄宇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他了解老米,大部分的事情上他很宽容,唯独涉及到警队形象,他会变得刻板教条,便主动打起了圆场。
“我姑父的意思是,有人民警察的地方,你可以放心,只要不犯法,干什么都行。”
“哈哈哈,我遵纪守法。”周扬就坡下驴,伸出手:“你好,我是周扬,江煦的同学。”
庄宇伸手回握了一下:“你好,庄宇。”
周扬飞快地措了辞:“你是小米大哥吧,还是你了解叔叔,果然是一家人。”
江煦冷言冷语:“这种话,是不是一家人都能说。”
寥寥几句对话下来,周扬暂时变成了一个腼腆的人,接下来的寒暄工作,自然落在了邸姗姗和庄宇的对决上。
两个聪明人,个个惜字如金,毕竟他们的话都不是想要说给对方听的。
比如,邸姗姗告诉庄宇,今天是来接她父亲的,多亏米悠乐写的江华厂酒店糕点代工合作方案,让她父亲对江华厂充满了信心,未来她和江煦回奥克兰了,也能放心家里长辈互相有个照应。
比如,庄宇说,他们来接米悠乐的大姑,他们一家人要在峦市过年,过完年他和米悠乐会回上海工作,他们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家里长辈也不用多操心。
一番你来我往后,大家互相告了别。
江煦一行人去了 vip 出口方向,米悠乐一行人稍后起身,准备坐电梯下一层,向普通接机出口走。
出门前,江煦忍不住回了头。
米悠乐抬着头,笑容愉悦,不知道在和庄宇说什么,庄宇在米悠乐说话时抬起手臂搭在她后腰中间,轻轻一带,像用半个拥抱护住他,让专注讲话的她躲过面前推着行李车疯跑的小孩。
555小狗狗伤心了写的真准确,真好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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