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时舟微怔,脸上少见地闪过一丝尴尬。
其实他刚才还觉得挺正常,因为贺川非要给他灌输什么“一定要考虑全面,要把选择权让给女生”之类的说辞,说得是一个头头是道,他差不多都信了。
毕竟某位社会人士在情场驰骋多年,对女性的心理拿捏得十分精准。
不像他这个小白,现在连怎么收拾残局都不知道。
迎着白柠认真而又匪夷所思的目光,贺时舟挤牙膏似的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解释:“品种齐全,方便你挑选。”
白柠:“……”
白柠服了:“您这是要我都吃一遍是吧?”
贺时舟抬起胳膊,手掌放到后颈窝,轻揉了两下:“也不是不可以。”
听听这人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
白柠强忍着无语,冲他抬抬下巴:“那劳烦你递一杯水。”
虽然白柠对他的强行解释不予置评,但贺时舟多少能从她的神色和表现中推断出来——他带回一堆药这种行为,完全就是个傻逼。
贺时舟高傲的自尊在皮囊下疯狂挣扎,表面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倒水时连手都不能抖。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
贺时舟将水递给她,在对上视线后,又迅速偏头看别处。
白柠也没在意他这些小动作,手捧着杯子,温度从手心传遍至全身,像是注入了一股暖流,把身体里积聚的寒气给消融得一干二净。
她又将杯子单手拿着,开始在那堆劳什子里挑选最佳退烧药。
没一会儿,她便从里头找了一袋包装简朴的选手,又粗暴地用牙齿撕开一条口子,熟门熟路地往嘴里扔了几颗,接着仰头将一杯水饮尽。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一看就是老手了。
“不错。”白柠将杯子往旁边一搁,“还是熟悉的味道。”
贺时舟不知她在说什么梦话,毕竟正常人不会对吃药的行为发出如此感叹。
“行了,药也吃了,你先睡吧。”贺时舟准备往外走。
哪知白柠又叫住了他。
这次还是带问题的。
“刘主任说你会带我去做竞赛省队的入围测试,是这样吧?”
贺时舟脚步一顿,但没转头,手还搁在门把手上。
白柠权当他默认了,继续道:“如果没通过测试,应该也没大碍吧?”
贺时舟这才缓缓侧过身子,他潜藏在暗处的身影看不真切,但白柠明显能感觉出他发自内心的不理解。
对。
他不理解。
对于贺时舟来说,竞赛是发展专业的绝佳捷径,理科尖子班的学生,谁不想在这条道路上拼搏一番,捧几个奖杯回来?
要是知名度打出去,能力得到公认,以后名校的录取通知书直接挑到手软,大好的前程持续向你招手。
这样的人生,谁不想要?
一班有多少同学绞尽脑汁都想进入省队,再拼进国家队,然而现实却是——他们连个机会都没有。
而眼前这个女生,机会明明就摆在了她的面前,她却毫不在意,甚至想要放弃。
这种连他纠结多少回都舍不得放下的机会,她竟然……
贺时舟一想到跟家里做的那些对抗,就觉得好笑。
“你怎么了?”白柠看他跟雕塑似的立在那儿,主动打破沉默,“你好像很反感我问的这个问题?”
“不会。”贺时舟正了正脸色,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压制在眼底,“我没权利干涉你的决定。”
“那不就行了。”白柠轻轻笑了一声,“有时候,你觉得很重要的东西,不一定在别人那儿适用。”
贺时舟撩了撩眼皮,看向她。
那双明亮的眼眸在黑暗里异常夺目。
她的眼神很纯粹,亦如她的话语,直接坦率,不做任何修饰。
贺时舟突然想到前两天,刘国栋用激将法迫使他同意白柠入队,好让他俩之后有个照应,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恐怕得打水漂了。
“早点休息。”贺时舟选择跳过这个话题,“你的手机我已经给你在充电了。”
白柠看着他。
“明天早上我会叫你。”门轴吱呀一声,他的声音落在了另一侧,“好好睡一觉。”
…
白柠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
清晨的太阳还挂在半山腰,光线透过窗户直接落到床上,将整个房间切割成明暗相接的两半。
很显然,白柠躺在了明的那一半,再加上铃声的催促,她终于战胜了药物的副作用,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陌生而又熟悉的环境,断片的记忆瞬间倾涌而上。
看来,昨晚那些该死的经历是真的。
白柠坐了起来,弓着背,拳头扣紧太阳穴。
人真是一种神奇的动物,有些在夜里发生过的事儿,只要到了第二天,就会开始觉得不真实,仿佛那只是南柯一梦。
然而眼前的环境却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太魔幻了。
白柠使劲搓揉着太阳穴。
她怎么莫名其妙就跟贺时舟走近了?这人分明就是最容易将她生活搅乱的危险人物。
白柠万分无奈,恨不得重开。
但手机铃声已经响到了第三轮。
白柠一瞥,是个陌生号码,她皱了皱眉,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喂,你谁……”
“你还知道接电话。”
对方声音冷冰冰的,像刚从冰窖里爬出来。
白柠:“……”
白柠将手机拿开,仔细瞅了眼来电显示,又重新将其扣回耳侧:“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贺时舟:“我昨晚说过会给你打电话。”
白柠:“我知道,我是说你哪来的号码?”
“查你的号码,这很难吗?”
白柠:“……”
有那么一瞬间,白柠看见“强权”两个大字在眼前晃荡。
确实,对贺时舟来说,找红枫学生的联系方式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