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是真的很饿,他瘦得两腮凹进去,像只发育不良的小猴子,也并不用水泡,就直接掀开盖子干嚼。
姜芬芳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想寻找一点痕迹,可就在这时,网吧的门打开,刺目的灯光照亮了两个人,那个男人站在门口吼:“朱砂!回来!”
那孩子就像是训练有素的猴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回到男人旁边,看都未看姜芬芳一眼。
男人倒是朝姜芬芳喊了一句:“你还玩吗?”
姜芬芳看着他的脸,道:“不玩了。”
男人砰的一声关上门。
姜芬芳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很快,天空中下起了雨。
江南就是如此,雨水说来就来,连绵而柔软。
姜芬芳慢慢地,跪坐在地面上,在黑暗中仔细地摸索着那片野地,细微的草刺,一遍一遍刺伤了她。她没有停,而是越发贴在地上,直到最后支撑不住,整个人仰面躺在了野地里。
不会错的,刚才男人开门的那一瞬间,灯光照亮了这片野地,不,它根本就不是野地,除了蛇枕头,这里还种着大蓟、仙鹤草、白茅根……
有人把奉还山上的草药园,搬到了这里。
不会错的,姜家女人擅长拆骨和问药,她学了拆骨,而阿姐学了问药。
雨水打湿了她的面颊,她侧过头,看到了十岁的阿姐牵着五岁的她,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轻声念叨着“七叶一枝花,深山是我家,痈疽如遇者,一似手抬拿”
她那时候贪玩,总被蝴蝶、小鸟吸引,玩着玩着经常一抬头,就看见看不见阿姐的身影了
她慌了,扑腾着小短腿跑着,喊着:“阿姐——阿姐——我不玩了,我听话!”
深山里,只有她的声音,反复回荡。
天色渐暗,她忍不住坐在地上哭起来,阿姐才会不知从哪跳出来,嬉笑着道:“这么大了,找不到姐姐还哭呢!”
她又羞又恼,大发脾气:“姜美丽!你去哪里了!呜呜呜。”
“你去哪里了。”姜芬芳躺在雨水之中,喃喃地道:“姜美丽,为什么我找不到你了。”
姑苏夜·入瓮
那是2004年的春天最后一场雨 夜深了,路灯已经熄灭了,一片漆黑中,姜芬芳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来时,发现理发店的卷帘门已经关上了 理发店每日八点半下班,十点卷帘门关上了,杠头之前说过,夜里超过十点,就不回来了,找个网吧过夜算了 她不想去网吧,她不想去世界上任何的地方,她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紧贴着卷帘门蹲下 这一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雨水落在她的眼皮上,星星点点的凉 不知过了多久,哗啦一声,她身后的卷帘门徐徐打开,暖色的灯光如牛奶一样倾泻而出 王冽站在玻璃门外,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你怎么才回来?”
“你怎么没睡觉?” 两人同时开口,王冽笑了一下,夜晚的他总比平时柔软一点,晃晃手里的烟盒,道:“我出来抽根烟”
姜芬芳道:“我都不记得你抽烟” “抽得少”
杠头不在店里,姜芬芳直接进去洗澡了 而王冽打开门,冰冷的雨雾扑面而来,他点起烟,橘色的一点,仿若萤火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知道为什么,姜芬芳又折返回来,湿淋淋地站在他面前 王冽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便道:“热水还有”
她没有说话 王冽便没有再说话,只能转过头继续抽烟 一根烟燃尽,雨也停了,天空呈现一种干净地钴蓝色 王冽和姜芬芳再一次同时开口 王冽道:“进去吗?”
姜芬芳道:“你能抱我一下吗?” “什么?”
在姜家,遇到了伤心的事情,大家便相互拥抱着取暖,她记得阿娘们柔软结实的怀抱,仿佛一个温暖干燥的巢穴,风雨不透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用力地拥抱过了 王冽看着伶仃瘦弱的少女,她好像在承受着巨大的悲伤,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道:“抱歉”
他不习惯跟人靠得太近 姜芬芳有点回过神来,这里不是奉还山,他也不是她的亲人,况且,她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