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室内,秦亦楠好不容易将银翘安抚着躺在榻上,她点了根安神香,确认她的呼吸已经归于平缓,她轻轻擦去银翘眼角的泪痕,方才熄了油灯,走出了房间。
“怎么样?”
方知琢直起身子,
“她受了很大的惊吓,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恢复了些许神智。”
秦亦楠摇摇头,言语里满是对银翘的怜悯以及对下手之人的愤恨。
“但是这种男人直接上手恐吓代替正常调教的办法,大多都是为了摧毁姑娘们的心智,一般刚买回来的姑娘,不会直接下这么重的黑手。”
“你为何,会如此了解?”
秦亦楠抬眸,对上了一双暗含着滔天怒火的眼睛。
方知琢很想不去追究,但看着面前女子坦然而谈青楼里的龌龊,又免不了联想到她的满身伤痕。
她以前,是不是也曾被这么虐待过?
所以才和银翘有共同语言,可以安抚住她,可以和她交流创伤后的心情。
他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越是抑制不住杂乱的思绪,愤怒的心情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再也控制不住,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话甫一出口,便对上了秦亦楠清澈见底的眸子,一时间,酸涩,苦闷,后悔,犹如一道道洪流,将愤怒的心情冲刷得渣渣也不剩。
他不应该提的。
秦亦楠只是有一些意外,并不觉得冒犯,还认真解释道:“只是在欢喜巷子里待久了,便见识多了……”
说着,竭力将话题拉回原轨:“如果是卖家的要求呢?”
方知琢努力将那些惹人不快的想法踢出脑海,沉声反问:“你是说,太傅府有人不想银翘活着,又不能明目张胆的下手,所以就暗中做些小动作,目的就是为了让她闭嘴?”
所以,银翘必然是看到了些什么。
“银翘刚刚提到,她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她家小姐吊在梁上,凳子倒在脚前,所有窗户都是关着的,屋内没有点灯,但是她觉得屋内很热。”
“她有没有提到什么她觉得奇怪的事情?”
“前一段时间,她总觉得半夜里小姐房里会传来一些奇怪的动静,但是由于那时候官人也在里面,就没有多管。”
秦亦楠抬眸:“昨日最后一个见到高熙的是谁?”
“薛唯丰。”
是他杀了高小姐。
秦亦楠对上了方知琢了然的视线。
可是证据呢?
秦亦楠有些苦恼。
方知琢低声说道:“先回别院吧,明日再去趟太傅府,定能找出答案。”
回别院的路上,已是深夜,远处街上遥遥传来更鼓声,行至半路又下起了毛毛细雨。
寒风透过车帘缝隙吹进了车厢内,冰冷刺骨,秦亦楠打了个寒颤。
她本就穿的不多,最外面一层衣袍留给了银翘,此时只穿着单薄的几层轻纱。
群芳楼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彼时也不觉着冷,但是直到这会,空气里湿意弥漫,阴凉潮湿的气息往人骨子里钻,感觉全身骨缝都在漏风。
方知琢自离了群芳楼一直沉默,靠着窗边,若有所思。
秦亦楠也不吵,默默往他那边靠了靠,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往他身边靠了些,还记着他不喜人触碰的性子,十分注意不让自己接触到他。
她垂下眸子,看到了他腰间的小玉葫芦,随着车辙的翻滚轻微左右摇晃着,系绳上了些年头,已经有了些许磨损,干净精致,圆润透亮,能看得出来主人很珍惜它。
秦亦楠搓了搓冰凉的双手,正待往方知琢那边再挪一点,忽然听得前马发出一声长嘶,车厢轰然停在了道上,秦亦楠止不住去势,一时不查,撞在方知琢胸口。
这一瞬间,方知琢只觉得胸口一块冰块撞了上来,又冷又冰,他伸手想要环住,怀中娇躯却霎时间离去,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秦亦楠揉着撞得生疼的鼻尖,这一下,感觉眼泪都要被砸出来了。
“你还好吧?”
方知琢半空的手向下,伸手便想抓过她的手腕,在挨上她指尖的前一秒,秦亦楠触电般地躲了下。
秦亦楠心想,要遭。
她躲这一下完全就是本能反应,怕他之后嫌弃,可是她只是个替身,哪有替身躲的道理。
方知琢眼底的关心淡去,面色冷淡,风雨欲来。
“大人,前面有只猫。”
七曜攥着马缰绳,身子硬挺僵直,一动不敢动。
在马车前方,蹲了一只通体玄黑的猫,一双绿莹莹的眼珠子,在黑夜里仿佛两颗珠子飘在半空,格外瘆人。
也亏得自己眼神好,好歹还认出来那是一只猫。
七曜眨眨眼睛,黑猫歪了歪脑袋,也眨了眨。
秦亦楠避开方知琢的手后,见他瞬间沉下的脸色,车厢内气氛一时冻结如冰窖,此时听得七曜的声音,如遇上救星一般,掀起车帘走了出来。
雨点密密麻麻,如丝如履,飘落下来,黏在衣角,挥之不去。
喵呜~
黑猫看见了秦亦楠,热情地摆了摆身后大尾巴,只可惜它在雨中呆久了,尾巴上的毛已经变成一缕一缕的,又可怜又好笑。
那黑猫见着秦亦楠,从车前一跃而上,也不怕生,喵呜喵呜地叫着,在她脚边蹭来蹭去,还不时用前爪扒拉她的下摆。
“这怕不是谁家养的猫吧,这么亲人。”
七曜远远观察着,害怕地不敢上前。
雨夜漆黑一片的街上,除了这只猫也没个人影,秦亦楠无奈,伸手抱起在脚边蹭个不停的黑猫,为难着要不要进车厢。
黑猫一被抱进怀里,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绿油油的眼睛眯了眯,一副待习惯了的样子。
“还在外面愣着干甚,如今,连与我同处一室都不愿意?”
方知琢暗含着冰渣子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入外面二人的耳朵,七曜疑惑着看向秦亦楠,秦亦楠耸耸肩,摇摇头。
片刻后掀起车帘,另一只手紧紧箍住怀里黑猫,防止它突然跳出来惹恼了方知琢,被踢下车倒是其次,甚至可能小命不保。
秦亦楠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后方才走进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