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方才她没躲过去,那她便不是被鸡爪子在脸颊抓一道这么浅的伤口,而是被鸡喙在眼睛下方啄一个坑,再被抓一道深口子了。
那样的话,情况会比现在严重的多。
她一定会毁容。
这些少爷们的斗鸡都是专门养来打架的,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藏有玄机。
听说,他们养斗鸡时,会把鸡喙先用铁片磨,再用木片磨,最终斗鸡的鸡喙,比一般的鸡的喙锋利万倍。有的甚至还会在鸡距上装金属刀片。
想到这里,她也勉强安慰自己,不幸中的万幸,今天这只鸡的鸡距上没刀片。
想要毁了她这张脸的人,斛兰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她平日里小心谨慎,与她结怨的人并不多。
虽然芍药也恨她,但芍药一个小小的二等丫鬟,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布局这样大的安排。
那么,最可疑的,就只有那一位了。
斛兰有苦说不出。
说来说去,还是招惹上了五公子,才会平白生出这些祸事。
她愣愣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神哀伤又迷茫。
祁牧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单薄瘦削的少女坐在桌子前面,肩膀垂落下来,一动不动。
只看着背影就让人感受到了一阵凄凉与萧索。
他以为,她是正为脸上的伤忧愁,担心会毁容,所以才木头似的坐在那里发呆。
但祁牧可不是一个会照顾别人情绪的人。
他刻薄地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手段的,能让纪成那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都喜欢上你。”
斛兰被他突然出现吓得一抖。
片刻后,她鼓起勇气反驳道:“奴婢与大公子清清白白。”
祁牧嗤笑一声,“清不清白,我都已经看见了。”
他既如此说,斛兰有点被气到了,深吸一口气,无话可说。
“书呆子刚刚让人送了瓶药过来。”祁牧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瓷瓶在手上把玩。
斛兰抬头看,是一个很精致的白玉瓷瓶。
“不过,我觉得他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我祁牧的人还用不着他来献殷勤送药。”
斛兰垂下眼睑,默不作声。
她本来也没指望能从祁牧手里拿到药。
“你猜,他待会儿查清你前几日干了什么,还会不会来找我要你?”
提到前几日,斛兰脸上有点难堪。
“大公子只是心善才会对我多有照顾,谈不上调奴婢去青松院做事。”
祁牧没理她的解释,仍然自说自话,“我猜还是会,那个死脑筋看上什么,都是要争取一番的,但我偏偏不让呢?”
他恶劣地笑了笑,“我就喜欢看有情人爱而不得。”
“你既不择手段入了丹枫院,那么理所应当活着是丹枫院的人,死了也是我丹枫院的鬼,你休想让纪成带着你脱离苦海。”
斛兰想起那晚,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祁牧临走前,忽然抛了一瓶药到她的怀里。
一个灰扑扑、丑不拉几的陶瓷瓶子。
“别毁容了,我还等着看书呆子为了你,来我面前低头求我的样子。”
祁牧走后,斛兰拧开瓶子上的旧木头塞子,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哕……
她差点儿要呕出来,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味道,好难闻。
五公子是不是在故意整她?
那这个臭烘烘的药她真的要涂在脸上吗?
还是涂吧,臭就臭点,总比五公子找她麻烦的好。他虽然性格暴躁、恶劣了点,应该也不至于给她的是毁容的药。
斛兰闲下来才想起,中秋快要到了。
怪不得大公子会突然回来。
一上完药,斛兰就拿出从芍药那里拿回来的三页笔记,翻开祖父的本子,把三页纸粘回了原本的地方。
虽然裂痕还是很明显,但万幸不影响阅读。
她还担心芍药不止撕了三页,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其他缺页的地方,这才放心。
.
而另一边,
果然如祁牧所说,纪成来找他了。
丹枫院书房内,
上好的君山银针散发着幽幽茶香,袅袅热气从茶杯中飘出来,在纪成眼前弥漫开。
青年坐姿端正,如松如柏,“五弟若不喜欢斛兰,不防让我带她去青松院。”
祁牧早知道他是为这件事情而来。
他懒散地斜倚在软榻上,把玩着手里的青玉珠串,漫不经心道:“我的确讨厌她,但我不想把人给你。”
纪成默了一瞬。
他这五弟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一如既往的噎人啊。
面对弟弟如此挑衅,纪成半分不生气,反而还好脾气地说:“你要怎么样才愿意放过阿槿,开个条件吧。”
祁牧掀起眼皮,饶有兴味地打量他一眼,“倒是少见大哥这么爽快任由我开条件的时候,看来那个丫鬟在你心里,的确分量不低啊!”
纪成对于祁牧带着恶意的打趣,态度十分冷淡,“这与你无关,你只消说你的条件。”
祁牧啧了声,“可惜了,我怎么样都不愿意把人让给你!”
纪成骤然抬头看他,“你——”
祁牧一脸无所谓地样子,食指轻敲桌面,琢磨了两下,说道:“你要是实在想要这丫鬟的话,那就管我母亲要去好了,反正这人本来也是我母亲院里的,卖身契都还在我母亲那里。”
纪成如何不知,祁牧出这馊主意,是让他知难而退呢。
他去向夫人要斛兰过来,夫人必然会给他,但是这事儿一定会传到老夫人那儿去,到时候斛兰还有活路么?
老夫人岂会允许两个孙子争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
况且,在外人看来,是他抢了祁牧的通房丫鬟。这事传出去,多少有碍他的名声。老夫人最忌讳红颜祸水,最看重长孙名声,她老人家要知道了,必然要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到斛兰身上。
到时候,恐怕他护不住斛兰。
所以,他今天来找祁牧要斛兰的事情,也不能传出去。
今天来之前,纪成就已经想过了,最好的结果是祁牧愿意让他把斛兰带走,悄无声息地,不引起夫人和老夫人的注意。
最坏的结果,不过也就是祁牧不同意罢了。
以纪成这么多年对自己这个五弟的了解,对方性子恶劣,他今日十有八九带不走斛兰。
既然带不走斛兰,那就尽力让她在祁牧这里过得好些。
“斛兰不是贪慕虚荣的人,当日之事必有隐情。”
祁牧挑眉,“你的意思是?”
纪成捏紧了拳头,“不是她给你下的药,她是被逼无奈,才会在那晚出现在你的床上。”
“证据呢?”
纪成很坦然,“我没有证据。”
祁牧笑了一声,“我没想到大哥竟然袒护她至此,连证据都没有就敢这么为她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