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纷纷酒醒,包括被打得一身伤的刘一舟,饭桌上的五个人都各有心事。
刘一舟本就是在北京混不下去了才回到柳城,最大的指望便是投奔宗遇,结果闹得这么难看,呆坐在璞宴的套房里满心迷惘,不知去往何处,甚至有心从楼上向下一跳落个干净,可酒店都是封闭窗,跳楼自杀这条路算是堵死了。
林凛忘不了昨夜那个不明不白的吻,分不清该怪自己还是怪宗遇,昨夜的她感性,昨夜的宗遇则有些脆弱,她上楼前与他最后隔着车窗相望的那一眼,宗遇的眼中有许多情绪,她回避去细细分辨其中都有哪些,躺在床上迟迟不起,逼迫自己回想高中时的宗遇,给他安编排出十几号的前女友,数不过来,一定数不过来。
宗遇大清早就去了酒店,没什么大事,小事也无需他处理,他还是楼上楼下逛了个遍,吹毛求疵地提出要求,搞得经理和领班等人心惶惶,他又觉得烦躁,像是昨夜的头疼还没消退,殃及池鱼绝非他的本意,干脆去找宗俊霞,陪着宗俊霞去见客户,平日里最讨厌的应酬成了短暂麻痹自己的方式。
宋慈什么都不记得,就是浑身没劲儿,醉酒的作呕感仍在作祟,鲤鱼打挺都做不到了,像一缕游魂回荡在别tຊ墅中,眼袋发青,很快决定去祸害厨房,在不把厨房炸掉的前提下给自己做一锅皮蛋瘦肉粥,算了,放点儿玉米碴得了,没有皮蛋,也不知道瘦肉在哪儿,对付吃上一口。
最平静的是余泽。他深知白酒和啤酒混着喝的坏处,整晚只喝啤酒,上了一次洗手间,回家也没吐,甚至和往常一样准时上床睡觉,早晨八点半抵达宠物医院上班,不算神清气爽,上班哪有神清气爽的,他每天都带薪打哈欠,抓紧一切空档补觉。今天有了些新乐子,倒是可以少睡一会儿。
于是宋慈对着一碗长得像宝宝辅食的粘稠物艰难下口时,收到了备注为“宠物医院余泽”的余泽医生的微信。
余泽:?
宋慈:??
余泽:。
宋慈:???
俩人驴唇不对马嘴地对了两句暗号,宋慈刚撂下手机,口吐脏话“傻逼”。微信连着响了无数声,响得太快,数不过来。她又骂骂咧咧地拿起来看,脑袋里立马炸开花了,一瞬间下定决心再也不喝酒了。
他发过来九条长短不一的视频,画面黑黢黢的,偶尔露出她贴在镜头前的大脸,还呲个牙笑,丑陋至极。不仅如此,魔音贯耳,吓得她赶紧把音量调到了零,根本没有看完所有视频的勇气。
克制地评价自己的歌声,宋慈认为,她有那么点儿五音不全,早些年流行唱歌的APP,她洋洋自得地录了好几首歌,还发给林凛听,问林凛那一条条小横线是什么意思,林凛告诉她,是她五音不全的意思,整首歌她一条线都没碰上,全部完美错过。
今时今日,宋慈对自己的歌声有了新的认知,可能五音不全稍稍严重了那么一点儿,但她胜在唱得很有自信啊。
余泽见她迟迟不回话,又欠揍地发来消息。
余泽:陶醉自己的歌声呢?看几遍了?
宋慈:……删了。
余泽:没门。
宋慈:你侵犯我肖像权了,现在还要勒索是吧?
余泽:你报警吧。
宋慈还真思考了下可行性,一想到警察要再欣赏一遍她的歌声,太恐怖了,还是有点良心吧,别祸害人了。
余泽:因为你唱得太动人了,我还给代驾发了五十块钱红包,精神损失费。
宋慈在手机面前恨得牙痒痒,极不情愿地给他转账了一百块钱。
宋慈:我给你报销,另外五十给你的,你饶了我行不行?赶紧删了。
余泽:昨儿说什么还记得不?
宋慈:不记得,我喝完酒不记事,我说啥了啊?
余泽:你想起来我就删。
宋慈:你杀了我吧,你给我个痛快,我想不起来啊!!!
余泽:杀人犯法。
宋慈:我现在就出门儿给你买洋娃娃,你喜欢什么样的?棉布的那种还是芭比娃娃?芭比娃娃衣服多,我给你买个带衣柜和家具的,还能给它扎头发,弄发型,可好玩儿了。
很快她又发过来网上找的图片,各种各样的芭比娃娃,身材魔鬼,面容精致,余泽眼皮直跳,一把摘了眼镜甩到桌上,给她回过去条语音:“谁告诉你我喜欢玩儿洋娃娃?我再给你解释一遍,当时我拿洋娃娃是因为你们女孩儿玩儿的洋娃娃干净,奥特曼和小汽车上面都挂着口水鼻涕,我从小有洁癖不行?”
宋慈听完也愣了,回问道:“啊?所以你不是Gay啊?”
余泽坐在诊室里都气笑了,本不想骂脏话,实在是忍不住:“你他妈才是Gay。”
宋慈把那条两秒的语音听了好几遍,也笑了,回道:“诶?你别说,你这骂人的小动静还挺好听,不然你多骂我几句,然后咱们把视频删了,咱俩就是哥们儿。”
“谁跟你是哥们儿?你跟你哥们那样……”
他话没说完,语音就发过来了,也没再说别的,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去忙了。宋慈又反复听了十几遍,越听越觉得不对,心跳扑通扑通的,也不知道是昨夜醉酒的缘故还是什么,她怎么觉得他后半句话说得有点儿娇羞呢?她对他干什么了?她一个母胎单身的人,可以说二十六年来洁身自好,虽然喝多了爱耍酒疯,但也不干酒后乱性的事儿啊。
宋慈:我对你哪样了?你把话说清楚。
宋慈:你神经病吧?炸我呢?我肯定什么都没干,我喝多了就是爱唱歌。
宋慈:你说话啊!出来对线,别装死。
宋慈:赶紧把视频删了,告诉你,姑奶奶也不是吃素的,砸了你医院信不信?
宋慈:?????
宋慈憋了一肚子的火,硬往下咽那碗煮糊的粥,吃得冲进洗手间直呕,擦干眼泪楼上楼下地找富贵儿,总算把猫薅到怀里,自言自语道:“贵儿啊,姐要带你转院,咱离那个神经病远点儿……”
富贵儿闻言屁股一抬,跑了,看起来她更像自己口中的神经病,宋慈正觉受伤之际,手机总算响了,她赶紧拿起来看,果然是余泽的回复。
余泽:刚看了个急诊。
余泽:明天早晨八点半来医院,给我带杯咖啡,热的。
余泽:当面跟你说。
宋慈:你滚,狗才去,不砸你医院不错了。
余泽:五杯。
宋慈:你牛肚子啊?喝五杯。
余泽:上午五个人当班。
宋慈:这多不好呀,我去给你送咖啡,大家误会了怎么办呢?对你的声誉不好,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心疼哥哥……
宋慈:而且我社恐,我不能出门见人的。
余泽:我还有视频,忙去了。
宋慈:哥,你是我亲哥!
宋慈:呵呵,我管你有没有视频,你发出去好了,你路上遇到个人就给他看,谁知道是我?还想威胁我。
宋慈:我去了你真的会删视频么?你喜欢喝美式还是拿铁呀?拿铁的话,需要换燕麦奶吗?余医生?在吗?
余泽自然没再回复,宋慈气得原地直跺脚,骂了无数遍“大水泽”,想着去宠物医院把他上幼儿园大班还尿床的事儿传出去,又打算印个锦旗或者横幅……
林凛在中午的时候收到宗遇的消息。当时她正在小区门口,买了个正宗东北Brunch——街边卷饼,打算随便逛一逛,搜寻下正在出租的店面。
其实她一直在犹豫,昨晚宗遇发来的消息她当然看到了,“好不好”的问题她一直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结果宗遇就像没说过那些话一样,昨夜发生的事也失忆了,忽然给她发过来几条消息。
第一条是好几个地址,瞧着位置都是街边的门店,其中还有长春路的。接着又甩过来一个微信名片,告诉她是个中介,几家门店他都去踩过点,先帮她刷掉了一些不好的,剩下的这几个她看上哪个就定下,绝对靠谱。
他像是知道她会拒绝他的好意,最后发过来一条很长的语音解释。
“这个中介你放心,他不敢坑你,我给他介绍过不少生意,人也老实机灵。你不信可以问他,朋友要开店什么的,我都帮忙,余泽的医院都是我给找的地儿。我想着你可能打算自己上街去找,毕竟找中介还得付中介费,我跟他打过招呼,不收你中介费,你别有啥负担,他欠我人情儿,前阵子他妈住院没床位,我给整的,一直说要还我,我没工夫跟他吃饭,你就当顺道帮我个忙,我也没啥损失,对吧?就别跟我客气了。”说到这儿他明显顿了两秒,语音时间都快到60秒了,他赶忙又加上几个字,语气有些不耐烦,“嗯,都是朋友。”
即便他说这么多,林凛对着手机发了许久的呆,还是没有加那个中介的微信,她还没亲自去看,像是不愿意就这么偷懒地接受宗遇的帮助。
走在长春路的街头,林凛记性不差,宗遇发来的那些地址虽然只是草草看了两眼,长春路的一家却不能忘。林凛看着墙上的门牌号,停在那天宗遇给她送钱的秋桐咖啡门口,有些愣神,旋即拿出手机确定,就是秋桐咖啡的店面,可门外根本没贴出租或者出兑的标识。
手机停留在和宗遇的聊天框,他突然又来了消息,界面已经都是他说的话了,林凛始终没做回复,有些不礼貌。
Z:你也不用躲着我了,我跟我妈要去哈尔滨几天,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Z:别偷摸想我啊。
林凛看出他下面加上的那句是在故作轻松地和她打趣,很快打了几个字回复过去。
Lynn:一路顺风。
Z:半路掉坑?
Lynn:无聊。
她刚把聊天框关掉,就发现有人加她好友,点开一看,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笑容里有无奈,眼神中则是纠结,心莫名地向下坠,明明刚确定一段时间内能够避免见到宗遇,却很快开始思念似的,他在编织个巨大的网,一点点将她笼络,让她在这段时间里无法将他抛诸脑后,或许这就是他生涩又直白的追求方式。
他知道她素来高傲,喜欢tຊ端着,所以现在,那个中介主动来加她了,验证消息写得极尽虔诚,甚至看得她臊得慌。
那头宗遇正坐在车里,他已经等了宗俊霞快半个点儿了,人不知道在磨蹭什么,迟迟不出来。他无暇去催,对着手机发呆,盯着屏幕上没有发送的三个字——“我想你”。
犹豫再三,宗遇用力按了删除,微信许多亮着红点儿的消息看不过来,他划拉半天才找到那个中介,客气地给人发语音:“我把她微信发给你,你主动加她一下,不瞒你说,人不乐意让我插手,你就当卖我个面子,加她的时候说点儿好话,态度放低点儿,哄着她,反正有我兜底,有事随时找我。”
那中介也是个人精,很快给他发过来个截图,发送好友申请的界面,验证消息写着:林凛小姐,恳请您通过我的申请,众多优质房源等待您过目,求您了,提前祝您日进斗金。
宗遇这才放心,又特地发语音道谢:“谢了,太感谢了,这是我祖宗,麻烦你多照应。”
对方回道:“哎呀,遇哥,客气。”心里则想着,怕媳妇正常,怕得叫祖宗的倒是少,真有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