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恬就算是再愚钝也听出了盛浮川述话里话外巨大的敌意。
可是为什么呢?
两人之前又没有过节。
盛浮川述现在的样子实在瘆人,让她一时不敢插话,紧张关切着两人之间的氛围。
郁迩柔和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一旁正心惊肉跳的江逸恬身上,薄唇轻启:“江小姐温婉恬静,看得出来顾将军与江小姐之间兄妹感情深厚。”
盛浮川述黑眸微眯,郁迩话语间的语气很淡,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能够感受到郁迩的威胁,听得出来郁迩的警告。
江逸恬见话题聊到了自己身上,终于有开口的机会,刚想说两句缓和气氛,就听见盛浮川述森寒的声音。
“听闻郁先生出身长隅寺,修行之人清心寡欲,倒不想您对红尘之事如此关怀?”
郁迩闻言,完全没有因为被冒犯而发怒,反而轻声笑笑,有些意味深长,嗓音酥沉:“诚然在下是修行之人,不过是否清心寡欲……顾将军确实享有话语权。”
江逸恬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她能明显感受到某人身上的冷意越来越重了。
实在怕极了盛浮川述一时冲动会做些什么,赶紧及时止了损,站起身:“多谢郁先生盛情相待,今日多ᴊsɢ有叨扰,我们便先告辞了。”
盛浮川述是被江逸恬拉着出了郁府,脚刚迈出门,江逸恬就把盛浮川述的手臂甩开,气冲冲地走在前面。
“明明说好了不乱发脾气的,上来就质问人家,让人难堪,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郁先生?”
江逸恬发泄着不满,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盛浮川述跟在她身侧,毫不留情泼着冷水,“没有以后。”
“什么?”江逸恬睁大了眼,明明昨天昭哥还不是这种态度的。
“他并不适合你。”盛浮川述神色严肃,尽量控制着语气柔和,“他太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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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凉月徘徊在空中,北楚城中早已经是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都沉浸在睡梦里。
郁府的后院是一汪广袤的池塘,清澈见底,鱼儿在其中自由自在游动着,水面上方搭了座乌木凉亭。
郁府的下人们都被禁止靠近此处。
盛浮川述负手站在凉亭中,狂妄恣肆,薄墨衣袍仿佛要与天色融为一体,栏杆旁木芙蓉簇簇花开,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甜甜的香味。
郁迩白衣胜雪,面容清淡,站在池塘岸边,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与他遥遥相望。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倏然,盛浮川述脚尖轻点,身形如同鬼魅腾空而起,带起的强大气流让空中卷起了旋风,凌冽的攻势猛烈袭向郁迩。
墨发擦过耳侧扬起,郁迩身影微转,往后退去,宛若脚踩凌云一般刹那间便悬浮在湖面上,宽广的衣袖盈满了轻风,飘逸在空中。
盛浮川述目光冷厉,雷霆般的气势不减,完全没有一丝保留,两道身影在湖面上空迷蒙模糊,形如幽灵渐渐看不清轮廓,时而黑白交汇相融,时而急速分离。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相交数百招!
池里的鱼儿惊慌失措,纷纷逃窜,激荡起的波纹如同树木的年轮成圈层状,范围逐渐延伸扩张,风驰云卷般搅动了整个湖面。
木芙蓉纤细娇弱,抵挡不了如此排山倒海的气势,成百上千红白相间的花瓣从灌木丛中脱离,随着飓风急速飘舞在空中,弥漫在两人身侧,仿佛一场绚烂的花瓣雨。
郁迩修长的指尖适时捻过一片,裹挟着力量的芙蓉花瓣径直向盛浮川述掷去,夜色朦胧中,盛浮川述迅速避让,那花瓣堪堪擦过他的脖颈,白皙的肌肤瞬间多出一抹红痕,渗出了些许血珠。
倘若避让不及,盛浮川述就得当场身首异处。
盛浮川述身形微顿,短暂的愣神间,郁迩长袖一挥,带动起汹涌浩荡的气流使两人迫降在岸边。
这下两个人的神色都在对方眼中清晰起来。
盛浮川述抬手轻抚脖颈上的伤痕,嘴上挂着莫名的笑:“光风霁月的柔弱文人……外人真是一点都不了解郁先生呢……”
如此深藏不露,真让盛浮川述怀疑他千里迢迢从南郡来到北楚的居心。
郁迩看了眼天色,轻声开口,“相较于试探和切磋,我更相信顾将军是来寻仇的。”
“当时我说过,让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盛浮川述的声音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郁迩说话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府邸位置是你自己选的,也是你主动来见的我。理论上来说,这并不是我的错。”
盛浮川述冷冷盯着他,并没有纠结他在文字上下的功夫,心情颇好地换了个话题,“郁先生一向以才学著名,其他人知道郁先生武功盖世吗?”
郁迩看向他,“顾将军不是多事之人。”
“本来不是。”盛浮川述眯着眸,“但是月黑风高的,我想办的事情办不成,当然得找其它的宣泄口了。”
郁迩不置可否,朝着他的方向走进了两步,刚想说什么,一抹白影快速横在了他们之间。
准确来说,白鹤紧紧挡在盛浮川述的身前,以保护的姿态将他护在身后,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郁迩。
郁迩:“?”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幽暗,温柔开口,“七尺,过来。”
白鹤岿然不动,羽翅张开,坚决而无声地对峙着。
盛浮川述微怔,认出来这正是昨夜的那只白鹤,它怎么会在这,疑惑道,“这鹤是你的?”
郁迩稍加思索,明白了什么,眼神里带着点复杂,试探道,“昨夜是你救的它?”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完后又陷入了沉默。
昨日林弃留郁迩相谈到很晚,等他从丞相府回来时,七尺遍体鳞伤地躺在木屋里,致命的伤口不少,好在血止住了,明显是因为及时上了药才得以保全性命。
正因为如此,他昨晚陪了七尺一宿,彻夜未眠,所以早晨时盛浮川述才会看出他的疲惫。
诡异的气氛僵持着,直到郁迩注意到七尺纯白的身躯上又多了几抹刺目的红,那是白鹤刚才飞驰出来时伤口裂开了。
他缓缓走近,白鹤不安的神态越来越清晰,全身轻颤着,最后直接翻了个身用羽翼裹住了盛浮川述。
盛浮川述:“……”
郁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