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入冬,瓢泼暴雨来得毫无征兆,街上行人哄笑着惊慌散去,商摊小贩也赶忙收拾商品回家,过了一会,道路上便已经空无一人了。
兵部侍郎府。
四下寂静,府内一片漆黑。
郁迩身袭水墨青色长衫,脚踩着瓦砾,在梁檐上站了良久,大雨滂沱,阎遇自后替他撑着檀木油纸伞。
雨水顺着纸伞骨架撑起的弧度蜿蜒流下,形成一道天然的帘幕。
郁迩站在其中,隔绝了所有的污浊,罪孽,冷血,衣袂洁净无暇,看上去是清白的。
“五皇子不是养了一批死士么?”郁迩面容清淡,声音有些飘渺,“就从这里开始。”
话落,他转过身提步离开,孤寂的身影仿佛要走入无边的天际。
“是。”阎遇在身后应声,随后抬手示意,无数黑衣者从夜幕中现身,他们以黑纱覆面,目光冰冷,蓄势待发。
雨是大自然的产物,扣在廊檐里,栏杆边,地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舒畅,清爽,恬淡。
人们总是会乐意生活在这样的氛围里,伴着温炉煮酒,尽享一室安谧,睡眠由浅入深,渐渐香甜。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场静雨中惨绝人寰的杀戮。
黑暗中一张张惊恐的面庞,一个个从喉间艰难挤出的痛苦呻吟,蒸腾着灭顶的绝望。而这些将隐匿在夜色中,寒雨里,不为人知,径直与枉死的魂灵坠入地狱的黄泉中。
兵部侍郎府满门的血混杂着,交融着,流淌在府里的每一个角落,最终撞开了冰凉沉重的府门,在暴雨的冲刷下,流遍长街。
阎遇在前敲开了郁府大门,郁迩刚一走进,蓦地停下了脚步,抬眸。
顾府二楼的长廊拐角处是一处凉亭,此刻四角的灯盏敞亮,照映着盛浮川述孑然挺拔的身姿。
两相对望。
两相漠然。
只是片刻,郁迩没有再看他,逐渐消失在盛浮川述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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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起的摊贩睁开惺忪的眼,差点被什么滑腻的东西绊倒,待到定睛一看,街市上便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惊喊声。
惊醒了大街小巷的百姓。
一时间人心惶惶,满朝哗然。
朝臣共同商议紧急对策,北楚皇帝褚倬火速下令由三、五皇子协同大理寺共同查案,封锁北楚所有城门,挨家挨户严格查办可疑人士。
五皇子府。
褚承一身锦绣华服坐在主位上,狭长的眼眸酝酿着凛冽的寒意,他阴鸷着脸,紧紧捏着桌案上的茶杯。
“杀人手法与我们的死士如出一辙,满朝都知道兵部侍郎前不久与本殿爆发了矛盾,这一遭明显就是冲着本殿来的!”
下人们早就全部被赶了出去,现在殿内只剩下五皇子褚承和九皇子褚郊。
褚郊面容清秀,凝视着褚承怒火中烧的脸,从容道:“事情尚且未到穷途,我们也应当坦然处之。”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有一点确是事实,对方完全清楚我们在豢养死士,甚至清楚死士的位置。”
褚承渐渐冷静下来,阴沉着脸,站起身道:“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开局便是处于劣势!全无作为只会让我们身为鱼肉任人宰割,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不过如今所有城门封锁,北楚风声鹤唳,禁卫军全天十二个时辰实行换班制,挨家挨户清理户籍信息,查找可疑人员,控制人员流动,死士三千,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迁移到其他的落脚地,实在不易”
褚郊点头,沉稳道:“确实如此,朴疏寺三千和尚全是我们的死士,平日里不会露出一丝破绽,对方很聪明,如果直接散播出消息根本就不能掌握得了证据,反而会让我们提高警惕,审查人员也会迫于五哥母妃姜家的势力想要草草了事,最后也只会让审查无疾而终。”
他微微顿了顿,又道:“所以他们选择了直接做事,当朝大臣满门含冤而死,皇家君威不容冒犯,朝廷需要一个结果来安抚民心,就会抽丝剥茧地调查,在这个过程中,对方时不时地提供信息,加以指引,是想让我们当替罪羊。”
褚承愁眉不展,将茶杯狠狠摔落在地,“真是可笑!我褚承没做过的事,还要按着头让我认罪不成?!”
“现在关键的不是事情做没有做过,对方杀人手法完全模仿我们的机制,一旦死士之事暴露,我们就只能是真正的凶手,认罪伏法,百口莫辩。”
褚郊负着手,继续说:“我们看似是处在被动的位置,实则不然。对方对我们步步逼近,是想要让我们自乱阵脚,就现在的情势来说,对方想要把我们牵扯进来,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褚承一时也想不到对策,开始思考对方可能是谁,“九弟,你说这事是不是三哥做的?除此之外,本殿想不到谁会有这样的动机和实力。”
“说不清楚。”褚郊讳莫如深,“不过叶皇后作为三哥生母,母族势力在朝中盘根错杂,兵部侍郎应当在他们势力范围之内,即使五哥你和兵部侍郎发生了冲突,他们也并不至于对自己的肱骨动手,平白伤了自己的元气。”
褚承捏了捏拳,“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种事谁说得清?万一他们就是想来一招破釜沉舟呢?”
“不管他们想怎么样。”褚郊不置可否,认真地看向褚承,“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静。”
“静?”
“是的。”褚郊点了点头,“通知死士们停止一切任务以及活动,保持完全的静态,全身心地做好朴疏寺的分内之事,讲经接客一切照旧,只要我们自己织了张密不透风的网,敌人就不会有任何机会来攻击我们。这不是坐以待毙,而是以静制动。”
“你说的不无道理。”褚承心神微定,“现在的情况对于我们来说,不回应反而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现在的北楚草木皆兵,如果我们冒然行动才是正中了敌人的下怀。”